第5章 染瘟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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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瘟布
周曉寧掀開染缸的木板時,水麵突然竄起三尺高的紫煙。本該靛青的染液泛著鐵鏽色,水麵浮著層油汪汪的藍膜,像被人潑了柴油。她探手去攪,指節卻被什麽冰涼的東西纏住——虹糯根須不知何時潛入缸中,正將蓼藍染成詭異的金紅色。
“王奶奶!染水起瘟了!”沈芳挎著竹籃跑來,籃裏的白布剛沾到蒸汽,布料突然抽搐著卷成麻花狀。王奶奶杵著燒火棍挪近,棍頭往缸沿一戳,“滋啦”騰起股酸餿味:“這是合作社那年倒廢鐵水的味道!染魂被噬了!”
修車鋪傳來“哐當”巨響,陳立秋踹飛個冒綠煙的鐵桶:“邪門!新焊的染布夾子全鏽成渣!”桶裏淌出的不是冷卻液,而是混著金屬屑的藍漿,滴在地上蝕出張排汙暗渠圖。九旬的李爺蹲在祠堂門檻敲煙鍋,火星子濺到青石板上燎出焦黑的蟲紋:“昨兒三更天,後山溝裏亮著綠瑩瑩的燈,車軲轆印子壓折了半坡蓼藍草。”老頭兒煙杆往東南一指,周曉寧眯眼望去,山坳裏飄著鐵灰色的霧,霧中隱約傳來軋染機的轟鳴。沈芳抖開陪嫁的鴛鴦被麵,本該靛青的底色爬滿蛛網狀的金線。王奶奶用銀簪挑破線頭,濺出的不是染料而是腥臭的黏液,在青石板上蝕出微型印染廠的輪廓。“金穗公司偷換了蓼藍種!”老太太渾濁的眼裏燃著火,“真染魂得靠老窖三層泥,九浸九曬的功夫!”
第二幕:絲蠱
最先遭殃的是周曉寧養的蠶。這些白胖的活物吃了染坊桑葉後,突然吐出鐵鏽色的絲線。陳立秋用改裝的顯微鏡觀察,蠶腹內竟裹著米粒大的金屬卵。九旬的李爺醉倒在染缸旁,胳膊上暴起蛛網狀的青筋——每條血管末端都綴著粒發光的藍斑。
“鐵蠱纏脈了!”王奶奶扒開老頭兒眼皮,瞳仁上覆著層鐵灰色翳,“得用白露頭天的無根水煮雷擊木,混著三年陳的醪糟熏蒸!”深夜,染坊突然傳來布匹撕裂的脆響。周曉寧衝進去時,見祖傳的百子圖帳幔正在自行崩解,斷裂的絲線如毒蛇般遊走,在地麵拚出“金穗”兩個血篆。
第三幕:染祭
秋分前夜,老街坊們抬著九口染缸上後山。王奶奶將雄雞血混入蓼藍漿,陳立秋用報廢的齒輪改裝染布機。當第一匹素綢浸入染液時,鐵鏽色的瘟水突然沸騰,蒸汽凝成隻三足金蟾,背上凸起密密麻麻的金屬疙瘩。
金穗公司的無人機群俯衝噴灑中和劑,金蟾突然張口,長舌卷住機群按進染缸。周曉寧撈起殘骸,電路板上刻著五十年前的染坊秘方——正是王奶奶父親被逼跳崖前撕毀的那半張。九旬的李爺突然奪過酒葫蘆砸向染缸。葫蘆碎片裏飄出張發黃的紙片——合作社時期偷排廢液的認罪書,簽名處赫然是金穗經理祖父的名字。
第四幕:靛魂
暴雨突襲那夜,金穗公司的印染車被困在斷橋邊。陳立秋率眾掀開車廂,上萬卷毒布料遇雨即燃,火苗中浮現出古代染娘的虛影。周曉寧將虹糯根須投入火堆,烈焰突然坍縮成靛藍色,將毒素凝成翡翠色的染料結晶。
王奶奶在曬穀場重演“千丈染”。當二十七匹素綢鋪成北鬥陣時,所有瘟布突然自行撕裂。斷裂的絲線騰空而起,在空中拚出合作社時期的禁排令。沈芳將結晶撒向染缸,水麵浮出周曉寧母親年輕時的倒影——她正將最後一把蓼藍籽埋入淨土。
第五幕:染春
寒露黎明,周曉寧抖開新染的布匹。翡翠色的底紋間遊動著金絲般的虹糯脈,纏住偷拍的無人機。陳立秋把報廢的軋染機熔成銅鈴,鈴聲蕩過處,西點店的玻璃幕牆爬滿蓼藍紋。
王奶奶將最後的瘟布埋入祖墳,墳頭突然鑽出嫩綠的蓼藍苗。九旬的李爺醉倚染缸,鼾聲與五十年前的染布號子同頻共振。當第一縷純淨的靛香漫過重生的染坊,祠堂梁上懸著的銅鈴無風自鳴,鈴舌擺動的軌跡正是失傳的《染經卷》。染香在簷下續寫族譜,靛魂在月下歸檔流年。沈芳清洗染杵時,發現凹槽卡著粒帶刺的金屬卵——那是最後的陰謀,正在蓼藍漿中化作春泥。王奶奶的藍頭巾拂過新發的蓼藍,驚醒了涅盤的染魄。陳立秋敲打青銅鈴鐺,震落的銅鏽裹著半張合作社的糧票。周曉寧捧起新染的布匹,波紋在她眼底蕩出星象紋——那裏,立冬後的第一場雪,正孕育著永不褪色的草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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