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圖窮匕見,雷霆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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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夜色如墨。
    一匹快馬在朱雀大街上狂奔,馬蹄踏碎一地清冷的月光。
    狄仁傑翻身下馬,甲胄未解,風塵仆仆。抬頭看去,皇城司的牌匾下,燈火通明。
    林琛站在門口,一身玄色飛魚服,身姿筆挺,已等候多時。
    他身後是禦史中丞姚崇,三人沒有一句寒暄。
    “裏麵說。”
    林琛側身,引二人進入一間密室。
    密室中,隻有一張巨大的沙盤,上麵是長安與洛陽的輿圖。
    三張桌案,分列三方。
    狄仁傑將一個沉重的楠木箱放在自己的桌上。
    “啪嗒。”
    箱蓋打開,裏麵不是金銀,而是一卷卷碼放整齊的文書。
    “蛀空。”
    “以漕運、鹽鐵、糧食為刀,寸寸切割大唐的血肉。以流言、民怨、恐慌為毒,日日侵蝕帝國的根基。”
    他拿起最上麵一份,攤開在沙盤上,那是一份關於江南鹽價的批注。
    “此人,深諳經濟,洞悉人心,且善於布局。他將整個天下,當做一個棋盤。”
    姚崇走上前,蒼老的眼睛裏,閃動著精光。
    他從袖中取出一疊賬冊,放在自己的桌案上。
    “禦史台追查裴氏香料款,查到西域粟特商隊。錢,被換成了黃金珠寶,秘密流入中原。”
    他的手指,在沙盤上劃過一條線。從西域,到長安,再沿著大運河,一路向南。
    “這些錢,用來收購沿岸的碼頭、鹽場、糧行。這些產業,表麵上分屬不同商號,背後卻都指向一個影子。”
    姚崇的聲音頓住,看向林琛。
    林琛沒有說話,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將一幅地圖鋪開。
    地圖上,用朱筆圈出了七個點,綢緞莊、私宅、道觀、碼頭。
    “歸雁閣在長安的七處據點。已全部拔除。”
    “抓獲核心成員三十四人,外圍一百一十二人。其中包括,吏部主事一名,兵部令史一名。”
    他又拿出一份供狀,是王通的。
    “內鬼王通招供,他的上線,是太仆寺少卿李嗣。他是河東裴氏的遠房姻親。”
    “他還說,‘香主’,不是一個人,是一個議會。”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河東裴氏,太原王氏。
    狄仁傑的目光,落在姚崇的賬冊上一個不起眼的名字。
    再看向林琛供狀裏提到的李嗣。
    最後他的視線,回到自己帶來的那份鹽價批注上。
    那獨特的筆鋒,那引經據典的用詞習慣。
    一個名字,在他腦中轟然炸響。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裴炎。”
    ……
    次日,大朝會。
    太極殿內,文武百官,分列兩旁。氣氛肅殺,針落可聞,沒有人敢說話。
    武後抬起手,輕輕一揮。
    “宣。”
    “傳禦史中丞姚崇,上殿。”
    姚崇手捧奏疏,步履沉穩,走到大殿中央。
    “臣,禦史中丞姚崇,有本啟奏。”
    “月前,臣奉旨核查戶部賬目,發現自去年秋至今年春,大運河沿線七十二處官營鹽場、三十一座官營糧倉,其稅收銳減七成。”
    “經查,有不明商隊,以高出市價三倍之價,惡意囤積居奇,擾亂市價,侵占國利。”
    “臣追查其資金來源,發現與數個世家門閥,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武後不語。
    “宣。”
    “傳皇城司指揮使林琛,上殿。”
    林琛一身玄衣,腰佩長刀,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走上殿。
    “臣,皇城司指揮使林琛,奉旨清查逆黨‘歸雁閣’。”
    “於長安城內,破獲其據點七處,抓捕逆黨一百四十六人。”
    托盤上,是繳獲的令牌、暗號、魚符。
    “經審訊,逆黨承認,其背後主使,為前朝世家。其目的,在於滲透朝廷,掌控經濟命脈,圖謀不軌。”
    “此為逆黨骨幹供詞,以及吏部主事王慶、兵部令史趙德的畫押。”
    武後依舊沒有表情。
    “宣。”
    這一次,內侍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傳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剛由洛陽返京之,狄仁傑,上殿。”
    狄仁傑出列,他的目光,停留在裴炎身上。
    “臣,狄仁傑,在洛陽發現一處前隋遺留的地下宮殿。其中,藏有逆黨‘歸雁閣’之核心機密。”
    “臣在此,隻為諸位大人,念一段逆黨的密函。”
    “其名為,蛀空。”
    “‘蛀空’之策,其要在三。一曰‘竊國之財’,以厚利操控鹽鐵漕運,斷朝廷之血脈。二曰‘蝕政之本’,以金錢美色收買官員,亂朝廷之綱紀。三曰‘惑民之心’,以流言蜚語製造恐慌,絕百姓之信賴。”
    “待國庫空虛,朝政混亂,民心離散,則大事可成。”
    “屆時,無需一兵一卒,我等便可兵不血刃,讓‘故國’,以另一種形式,‘歸來’!”
    “歸來”二字,狄仁傑說的極重。
    姚崇的經濟罪證,林琛的人證物證,狄仁傑的誅心之言。
    三記重錘,錘散了所有人的僥幸。
    武後終於抬起眼,目光,越過所有人,直直射向裴炎。
    “裴愛卿,你覺得,此蛀空之策,寫的如何?”
    “噗通。”
    他身旁,太仆寺少卿李嗣,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臣……臣是被逼的!是裴侍郎!都是裴侍郎指使我的!”
    “陛下!臣要揭發!工部屯田司郎中王甫,曾多次收受裴家賄賂,為其名下商號行方便!”
    “陛下!臣也要揭發!裴炎曾密會太原王氏家主,商議囤積江南糧米之事!”
    他忽然笑了,笑得淒涼,笑得絕望。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武媚……你贏了……”
    “噗。”
    武後站起身,聲音響徹大殿。
    “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拿下,一個不留!”
    “交大理寺、禦史台、刑部,三司會審!”
    “凡主動揭發、戴罪立功者,可酌情減免!頑抗到底者,株連九族!”
    金甲衛士如狼似虎地衝入殿中。
    一場席卷朝堂的政治風暴,以最酷烈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
    同一時間,汴州,大運河碼頭。
    “站住!不良人辦事!”
    裴元澈一馬當先,手中的橫刀,在月光下劃出森白的軌跡。
    為首的逃竄者,是一個手持雙環的壯漢。此人正是“歸雁閣”在汴州分舵的舵主,外號“翻江蛟”。
    “想抓我?下輩子吧!”
    “翻江蛟”回手一擲,兩隻鐵環帶著風聲,直取裴元澈麵門。
    裴元澈不閃不避,橫刀一撩。
    “當!當!”
    火星四濺,刀光一閃。
    “啊!”
    “翻江蛟”的右臂,齊肩而斷。
    幾名不良人上前,將他死死按住。
    裴元澈走到他麵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洛陽的名冊上,有你的名字。”
    “說,你們的‘首席香主’,那個‘執筆人’,是誰?”
    “翻江蛟”滿臉是血,眼中卻露出瘋狂的笑意。
    “你……你們以為……抓了裴炎……就贏了?”
    “哈哈……他不過是議會裏……推出來的一個擋箭牌……”
    “真正的棋眼……不在長安……不在洛陽……”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詭異。
    “長河為盤……萬民為子……”
    “你們……永遠找不到‘執筆人’……”
    “因為……他就在你們的眼皮底下……看著你們……所有人……”
    說完,他脖子一歪,嘴角淌出黑血。
    死了!
    他在“翻江蛟”的腰帶夾層裏,他摸到了一件硬物。是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麵沒有字,隻用烙鐵,燙出了一個奇怪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