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塵埃暫定,暗流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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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天牢最深處。
    這裏沒有一絲風,隻有火把燃燒時爆出的“劈啪”輕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裴炎被鎖在一根巨大的鐵柱上,曾經的二品大員,如今囚服加身,頭發散亂,眼神空洞。
    他的對麵,是三張森然的桌案。大理寺卿張文瓘,禦史中丞姚崇,刑部侍郎李景諶。
    三司會審。
    “裴炎。”
    姚崇的聲音很平,傳入裴炎的耳朵。
    “事已至此,頑抗無益。”
    “‘蛀空,出自你手。”
    “太仆寺少卿李嗣,工部郎中王甫,皆已招供。”
    “你還有何話說?”
    “成王敗寇。”
    “我無話可說。”他的聲音嘶啞。
    “好一個無話可說。”
    刑部侍郎李景諶冷笑一聲,他拿起一份卷宗,重重拍在桌上。
    “你勾結‘歸雁閣’,操控鹽鐵,囤積糧米,意圖顛覆社稷。”
    “樁樁件件,鐵證如山。”
    “按大唐律,當夷三族。”
    “你無話可說,你的族人呢?”
    “你那尚在繈褓中的孫兒,也要因為你的‘無話可說’,而被活活勒死嗎?”
    裴炎的身體猛然一顫。
    “‘香主’是誰?”
    林琛從陰影中走出,他沒有坐,隻是站在姚崇身後。
    “我……我就是‘香主’。”
    “你不是。”林琛斷然否定。
    “你的筆跡,你的謀劃,都帶著文人的匠氣與世家的傲慢。”
    “你善於布局,卻缺少一股真正的狠厲。”
    “你更像一個棋手,而不是那個敢於掀翻棋盤的人。”
    “洛陽密室中的批注,有些用詞,不是你的習慣。”
    “‘蛀空的最終部分,關於如何引發全國性動亂的手段,太過酷烈,也非你這等愛惜羽毛之人所能構想。”
    “你,隻是被推到台前的一個體麵人。”
    裴炎的臉色,從灰敗變為慘白,大口喘息,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說。”
    “我說……”裴炎終於崩潰。
    “‘香主’……‘香主’不是一個人……”
    “它是一個議會。”
    “一個由前隋遺老、舊朝世家領袖組成的秘密議會。”
    “他們藏在陰影裏,像一群不死的幽魂。”
    “我……我隻是議會的一員,負責在朝堂上執行他們的計劃。”
    姚崇與張文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議會的首領是誰?”林琛追問。
    “不知道……”
    裴炎搖頭,神情痛苦。
    “我們都不知道。”
    “議會的核心,是一個人。”
    “我們隻知道他的代號。”
    “執筆人。”
    “‘執筆人’?”
    姚崇的眉毛擰成一個川字。
    “對,‘執筆人’。”
    “所有的最終計劃,都由他親筆書寫。”
    “他的命令,通過一種我們都看不懂的密文傳遞。”
    “他……他好像無所不知。”
    “我們每一個人,都被他牢牢掌控著。”
    “他才是真正的‘香主’。”
    “我們……我們不過是他手中的筆。”
    ……
    麟德殿,武後高坐於禦座之上。
    殿下,狄仁傑、林琛、姚崇垂手而立。
    “一個議會。”
    “一個‘執筆人’。”
    “一群死了幾十年的僵屍,還想從棺材裏爬出來,奪朕的江山。”
    她忽然笑了。
    “也好。”
    “省得朕一個個去找。”
    “讓他們自己跳出來,正好一並埋了。”
    她的目光轉向姚崇。
    “裴氏、王氏侵占的鹽場、糧倉、碼頭,即刻起,全部收歸戶部。”
    “朕要成立‘鹽鐵司’,專管此事。”
    “你,姚崇,兼任鹽鐵司使。”
    姚崇心頭一震,立刻跪倒。
    “臣,領旨謝恩!”
    武後的目光又轉向林琛。
    “皇城司這一次,做得很好。”
    “朕要擴編皇城司,增設‘南衙’,專司監察外地州府與江湖勢力。”
    “你,林琛,依舊是皇城司指揮使,節製南北二衙。”
    林琛單膝跪地,聲音沉穩。
    “臣,必不辱命。”
    最後,武後的視線,落在狄仁傑身上。
    “懷英,你一路奔波,辛苦了。”
    “此案是你首倡,亦是你洞察先機。”
    “朕加你同鳳閣鸞台三品,賜紫金魚袋。”
    狄仁傑躬身行禮。
    “此乃臣之本分。”
    “陛下,臣另有一事不明。”
    “講。”
    “裴炎招供,他們的‘蛀空’雖已準備周全,但遲遲未能發動,似乎在等待一個‘契機’。”
    狄仁傑從袖中取出一份審訊記錄的抄本。
    “這個契機,與傳說中,隋煬帝在江都失落的一批‘鎮國之寶’有關。”
    “鎮國之寶?”
    武後眉梢一挑。
    “前朝舊事,多為虛妄。”
    “或許隻是他們為自己的失敗,找的一個借口。”
    狄仁傑沒有再爭辯,他知道,此事沒有證據,多說無益。
    ……
    皇城司,地牢。
    王通,那個潛伏最深的內鬼,被鐵鏈穿透了琵琶骨,吊在半空。
    “說。”
    “‘執筆人’是誰。”
    他看著林琛,忽然笑了。
    “哈哈哈……”
    “林琛……你很厲害……”
    “狄仁傑也很厲害……”
    “你們……你們把長安的棋盤……掀了……”
    “真了不起……”
    他的語氣,充滿了嘲諷。
    “你以為……你們贏了?”
    王通的身體開始劇烈掙紮,鐵鏈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贏了?”
    “你們以為抓了裴炎,拔了長安的據點,就贏了?”
    “天真!”
    “太天真了!”
    “長安是什麽?洛陽又是什麽?”
    他瘋狂地大笑。
    “棋盤上的兩個角!”
    “是用來交換的!是用來犧牲的!”
    “你們的眼睛,就隻盯著這兩個角!”
    林琛的瞳孔驟然收縮。
    “真正的棋眼……真正的殺招……根本不在這裏!”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
    “在南邊!”
    “一直都在南邊!”
    “在江都!”
    吼完最後三個字,王通咬碎了藏在牙齒裏的毒囊。
    ……
    麟德殿。
    夜宴盛大,歌舞升平,絲竹悅耳。
    百官推杯換盞,恭賀陛下聖明,鏟除國賊。
    武後舉起酒杯,接受群臣的朝賀,臉上帶著雍容的微笑。但她的目光,卻越過歡慶的人群,看向坐在下首的狄仁傑和林琛。
    林琛的臉色,有些蒼白。狄仁傑則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武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沒有再看任何人,而是緩緩起身,走到殿門口。
    夜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她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南方夜空。
    那裏,是江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