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悶葫蘆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看了一眼那個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一眼頭頂不斷有箭矢射下的鐵柵欄，一咬牙，將手裏的樸刀用布條纏在背後，貓著腰就鑽了進去。
    “能過！就是味兒有點衝！”
    悶葫蘆的聲音從洞裏傳了出來，帶著甕聲甕氣的回響。
    “一個一個來，快！”
    林琛站在洞口，冷靜地指揮著。
    亡命徒們不敢再有絲毫耽擱，一個接一個地鑽進了那個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洞口。
    上麵的叫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越來越響，顯然是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變得急躁起來。
    王二守在最後，他沒有回頭去看頭頂的動靜，隻是用他那寬厚的後背，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了洞口前，替最後一個鑽進去的同伴，扛住了飛濺的汙水和碎石。
    直到所有人都進去了，他才對林琛點了點頭。
    林琛沒有搶先，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少爺先走。”王二的聲音低沉。
    “你斷後。”
    王二不再爭辯，他抽出後腰的黑鱗，反握在手裏，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最後才閃身進入了洞口。
    在他進去的瞬間，外麵的人似乎終於找到了準確的位置，幾杆長矛狠狠地從柵欄縫隙裏捅了下來，在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戳出一片渾濁的浪花。
    通道裏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
    濃鬱的酒氣，混合著不知名的腐敗氣息，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這裏比剛才的暗渠還要難走。
    腳下的淤泥深及腳踝，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空氣稀薄而灼熱，呼吸間，肺裏火辣辣的疼。
    “他娘的，這什麽鬼地方，快憋死我了。”一個亡命徒忍不住低聲咒罵。
    “閉嘴，想把上麵的人引來嗎？”悶葫蘆壓著火氣嗬斥道。
    隊伍在死寂中，艱難地向前挪動。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隻剩下踩進爛泥時發出的“咕嘰”聲，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林琛走在隊伍的中間，他的一隻手，始終輕輕搭在前麵那人的肩膀上，以確保隊伍沒有在黑暗中斷開。
    他的感官，在這一刻被放大到了極致。
    他能聞到空氣中，除了酒糟的酸腐，還有一絲糧食發酵的甜香。
    他能感覺到，牆壁的材質，從粗糙的條石，變成了更為平滑的磚石。
    他甚至能聽到，在他們沉重的腳步聲之外，有某種極其細微的，液體滴落的“嘀嗒”聲，在前方某處，規律地響著。
    走了約莫五十步，前方帶路的悶葫蘆，身形忽然一空，整個人向前栽去。
    “啊！”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著便是“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
    “怎麽回事？”
    後麵的人頓時一陣騷動。
    “別慌！”林琛的聲音及時響起，穩住了眾人的心神，“前麵到頭了，是個蓄水池。”
    片刻之後，悶葫蘆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林少爺說得對，是個池子！不深，水剛到腰！”
    眾人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一個接一個地，他們從那個狹窄的洞口，跌進了這個冰涼的蓄水池裏。
    這裏比通道裏寬敞了許多，雖然依舊黑暗，但至少能喘上一口氣了。
    王二最後一個出來，他一落入水中，便立刻遊到了林琛身邊，警惕地環顧四周。
    “找出口。”
    眾人立刻分散開來，用手摸索著池壁。
    很快，一個漢子就有了發現。
    “這邊！這邊有梯子！”
    他們循聲過去，果然在池壁上摸到了一排冰冷的鐵製爬梯，一直向上延伸。
    悶葫蘆第一個爬了上去，片刻後，他探出頭，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安全！上麵是個地窖！沒人！”
    他們手腳並用地順著梯子向上爬，動作利索得像是逃離地獄的惡鬼。
    這是一個寬敞的酒窖。
    空氣裏彌漫著醇厚的酒香，一排排巨大的橡木桶，整齊地碼放在牆邊。
    地上鋪著幹淨的石板，和他們剛剛待過的暗渠，簡直是兩個世界。
    十幾個漢子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的汙泥和酒糟混在一起，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怪味。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們一時間有些恍惚。
    王二沒有放鬆，他依舊站在梯子口，手按刀柄，耳朵微微聳動，分辨著周圍的動靜。
    林琛走到一個巨大的酒桶前，伸出手指，在桶壁上輕輕敲了敲，又湊近了聞了聞。
    “是上好的高粱燒。”他輕聲自語。
    “林少爺，咱們……咱們接下來怎麽辦？”悶葫蘆湊了過來，他現在對林琛，已經不是敬畏，而是徹底的信服。
    “先別動。”
    林琛抬起手，示意他噤聲。
    酒窖裏，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林琛。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木板摩擦的“吱呀”聲，從他們的頭頂，斜上方的位置，傳了過來。
    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不急不緩，從遠處走來，停在了酒窖入口的正上方。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這裏也被發現了？
    可聽這動靜，又不像。
    上麵的人似乎隻有一個，而且行動間，沒有絲毫戒備。
    “咚，咚，咚。”
    三聲沉悶的敲擊聲，從頭頂的木板上傳了下來，像是在敲門。
    片刻後，一個略顯蒼老，帶著幾分諂媚的聲音，從上麵飄了下來。
    “李都頭，您怎麽親自來了？這大半夜的，有什麽吩咐？”
    李都頭？
    悶葫蘆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安業坊的巡城都頭，李四！
    這個人，他們都認得，是獨眼龍花錢喂熟了的官府走狗！
    他怎麽會在這裏？
    酒窖裏，一眾亡命徒麵麵相覷，眼裏的希望之火，被這一盆冷水，澆得隻剩下了一縷青煙。
    他們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上方，那個被稱為李都頭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股官腔特有的傲慢和不耐。
    “少廢話，開門。龍爺有批‘新酒’要存，讓我過來看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