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水滴下來,光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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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眼”這兩個字,澆滅了眾人剛剛燃起的希望。
    酒窖裏死一般的安靜,隻有那個跌坐在地的漢子,牙齒上下打戰,發出“咯咯”的聲響。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他們死死地盯著那個黑乎乎的碗口大洞口,仿佛那裏麵隨時會撲出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物。
    那股子從洞裏湧出的,混雜著水汽和腐臭的氣味,此刻也變得格外陰森。
    “鬼扯你娘的蛋!”
    悶葫蘆最先回過神,他一腳踹在那個漢子的屁股上,壓低了聲音怒罵。
    “什麽鬼眼!你看清楚了沒有!”
    他雖然嘴上罵得凶,但身體卻很誠實,往後縮了縮,離那個洞口遠了兩步。
    “真……真的!”那漢子快要哭出來了,他手腳並用地往後爬,“一個……一個綠油油的眼睛!就在裏頭!還……還會動!”
    這話一出,本就緊繃的氣氛,更是被拉到了極致。
    幾個亡命徒已經握緊了手裏的家夥,一臉驚懼地圍成一團,背靠著背,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那隻“鬼眼”能從任何一個陰影裏鑽出來。
    王二沒有說話。
    他隻是將那根沉重的撬棍換到了左手,右手已經握住了刀柄,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了一個隨時可以發力撲殺的架勢。
    他的位置,正好擋在林琛和那個洞口之間。
    林琛沒有理會眾人的騷動。
    他繞過王二,走到了牆邊。
    “少爺!”王二低喝一聲,想攔住他。
    林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緊張。
    他沒有像那個亡命徒一樣,冒失地把臉湊過去。
    他隻是站在洞口旁邊,側耳傾聽。
    洞裏,那有規律的水滴聲依舊在持續。
    “滴答……滴答……”
    聲音清脆,回音很短,證明空間並不開闊。
    他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那個漢子,又看了一眼那個黑洞。
    “你看它的時候,它在動?”林琛問。
    “動……動了!”那漢子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一看它,它就……就好像眨了一下!”
    “把鐵釺給我。”林琛朝王二伸出手。
    王二把那根最細的鐵釺遞了過去。
    林琛接過,並沒有立刻伸進洞裏,而是先對著洞口,輕輕晃動了一下。
    鐵釺擋住了從酒窖裏透進去的微光。
    他挪開,光線又照了進去。
    他重複了兩次,然後才將鐵釺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探進了那個洞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他的動作。
    鐵釺的前端,消失在黑暗裏。
    林琛的手腕,極其緩慢地轉動著,用鐵釺的尖端,在裏麵輕輕地探尋、觸碰。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叮。”
    一聲極其輕微的,金石相擊的聲音,從洞裏傳了出來。
    緊接著,林琛將鐵釺抽了出來。
    他把鐵釺的尖端,湊到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指撚了撚上麵沾染的東西。
    一些濕潤的,帶著鐵鏽和黴味的碎屑。
    “行了。”
    林琛把鐵釺丟在地上,轉身看著那群依舊驚魂未定的亡命徒。
    “沒什麽鬼眼。”
    “那……那是什麽?”悶葫蘆壯著膽子問。
    “是一塊碎掉的琉璃片,或者是磨掉口的碎瓷片。”林琛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被卡在磚石的縫隙裏,上麵有水滴下來。”
    “我們這邊有光,照在帶水的琉璃片上,光就映回來了。水滴下來,蓋住了琉璃片,光就沒了。水流走,光又出來了。”
    “就跟人眨眼一樣。”
    酒窖裏,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
    隻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出於恐懼,而是源於一種混雜著荒唐和尷尬的情緒。
    那個被嚇癱的漢子,臉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悶葫蘆的臉上,肥肉擠了擠,他狠狠地瞪了那漢子一眼,罵了一句:“丟人現眼的東西!”
    他罵完,又偷偷瞥了林琛一眼,那神情,比之前還要古怪幾分。
    這年輕的少爺,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別愣著了。”林琛催促道,“把剩下的牆砸開,動靜小點。”
    有了林琛的解釋,眾人心裏的恐懼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劫後餘生的急切。
    他們不再需要人催促,幾個人搶過工具,對著那最後一層薄薄的磚牆,開始小心而迅速地敲砸起來。
    “哢啦……”
    沒有花費太多力氣,剩下的磚石就被一塊塊地撬了下來。
    一個不規則的洞口,出現在眾人麵前。
    王二從懷裏摸出火折子和一小截蠟燭,點燃了,昏黃的光暈,將洞口附近的一小片區域照亮。
    眾人這才看清,暗道的地麵,並非平整的石板,而是一層黏膩濕滑的黑色淤泥。
    淤泥上,汪著一層淺淺的汙水,那水滴,就是從頭頂的石縫裏滲下來,落進汙水裏發出的聲音。
    牆壁上,掛滿了滑膩的青苔和某種不知名的菌類,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這哪裏是什麽運酒的暗道,分明就是一條廢棄的陰溝。
    “娘的,這地方能走人嗎?”一個漢子捏著鼻子,滿臉嫌惡。
    “總比被剁了釀酒強。”悶葫蘆回了一句,他看向林琛,“少爺,我們現在就下去?”
    林琛沒有立刻回答。
    他接過王二手裏的蠟燭,俯下身,將光亮探進洞口。
    燭光隻能照亮前方數尺的距離。
    他看到暗道並不是筆直的,而是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輕微的拐角。
    淤泥上,除了他們剛剛弄出來的痕跡,沒有任何腳印。
    這證明,老錢沒有說謊,這裏確實很多年沒人走過了。
    “走。”
    林琛把蠟燭遞還給王二,言簡意賅。
    他自己第一個彎下腰,沒有絲毫猶豫,踩著那黏膩的淤泥,鑽進了那個散發著惡臭的洞口。
    王二緊隨其後,他高大的身軀,不得不將腰彎得更低。
    悶葫蘆罵罵咧咧地招呼著剩下的人,一個個排著隊,鑽進了暗道。
    老錢是最後一個。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他待了一輩子的酒窖,看了一眼那些巨大的橡木桶,臉上露出一抹說不清的複雜神情。
    最後,他一咬牙,也跟著鑽了進去。
    暗道裏,空間比想象的還要狹窄,隻能容一人通行。
    所有人都放輕了腳步,踩在淤泥裏,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響。
    林琛走在最前麵,王二舉著蠟燭跟在他身後,為他照亮前路。
    走了約莫有幾十步,轉過那個拐角,前方的通道豁然開朗了一些,至少人可以直起腰了。
    但地上的淤泥和汙水,也變得更深了,已經沒過了腳踝。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麵的林琛,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抬起了一隻手。
    身後的人,立刻全部停下,整個隊伍,像是一條被掐住了脖子的蛇,瞬間僵住。
    “怎麽了,少爺?”悶葫蘆壓著嗓子問。
    林琛沒有回頭。
    他隻是盯著前方被燭光照亮的黑暗,側耳傾聽。
    水滴聲還在繼續。
    但在這規律的水滴聲中,夾雜進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一樣的動靜。
    “嘩啦……”
    那聲音,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鐵鏈,在滿是水的地麵上行走。
    一下,又一下。
    從暗道的深處,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