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活人死人,鐵鏈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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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跳躍,將那恐怖的一幕,烙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
那是一具屍體,一具已經爛得看不出人形的屍體。
它就泡在黑色的汙水裏,腫脹、發綠,散發著一種能把人活活熏死的惡臭。而那根鏽跡斑斑的鐵鏈,正是從那個活人的腳踝,一路延伸,鎖死在這具腐屍的脖子上。
活人與死人,被一根鐵鏈,永遠地拴在了一起。
“嘔……”
一個亡命徒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轉身,扶著濕滑的牆壁,劇烈地幹嘔起來。這一下,像是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嘔吐的聲音在狹窄的暗道裏此起彼伏。
他殺過人,見過血,可眼前這幅景象,已經超出了他對“殘忍”二字的全部想象。
王二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將蠟燭舉得更穩了些,高大的身軀往前一步,將林琛更加嚴密地護在身後。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不是為了攻擊那個怪人,而是一種本能的戒備,防備這陰溝裏可能存在的任何未知危險。
那個怪人,或者說活人,完全沒有察覺到眾人的驚駭。
當燭光越過他的頭頂,照亮他身後的那具腐屍時,他發出的“嗬嗬”聲,反而變得急切起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焦躁。
他伸出那隻雞爪般的手,不是對著林琛他們,而是對著那具屍體,徒勞地抓撓著空氣。
林琛沒有理會身後的騷動。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他觀察得很仔細。
那具屍體腐爛得並不均勻。有些地方,白骨已經暴露出來,而有些地方,還掛著腐爛的皮肉。最詭異的是,屍體的胸腹部位,有一個巨大的破口,裏麵的內髒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一個空洞的腔子。
而那個活人的嘴邊,掛著一些暗紅色的,已經幹涸的碎屑。
一個可怕至極的念頭,在林琛的腦中成型。
他想起了之前那規律的拖拽聲。
一下,又一下。
那不是在丈量地麵。
那是在……拖動食物。
“他……”老錢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指著那個活人,渾身抖得像是秋風裏的落葉,“他在吃……他在吃……”
最後那個字,他沒敢說出口。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股比惡臭更令人作嘔的寒意,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這個被鎖在這裏的活人,為了生存下去,一直在啃食他同伴的屍體。
那規律的拖拽聲,是他餓了,拖動著沉重的屍體,換一個還能下嘴的地方。
悶葫蘆的臉色,從煞白變成了鐵青。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強壓下胃裏的翻江倒海,湊到林琛身邊。
“少爺,這……這他娘的就是個地獄。”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動了那個正在“進食”的活物,“咱們快走吧,這地方邪性得緊,多待一刻都瘮得慌。”
林琛沒有回應。
他繞過王二的保護,向前又走了一步。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個活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靠近,他停下了對著屍體抓撓的動作,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
那張被汙垢和亂發覆蓋的臉,正對著林琛。
從發絲的縫隙裏,那雙渾濁的眼睛,透出一絲茫然。
他似乎已經喪失了與人交流的能力。
林琛停下腳步,蹲了下來。
他沒有去看那個活人,而是看著連接著活人與死人的那根鐵鏈。
鐵鏈很粗,鏽得厲害,但上麵的鎖扣,卻很特別。那不是尋常的鎖,而是一個方形的卡扣,上麵似乎還刻著什麽圖案,隻是被鏽跡和汙泥掩蓋了。
“王二,把蠟,再拿近一點。”林琛的聲音很平靜。
王二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依言照做。他舉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昏黃的光,將那截鎖扣照得更加清晰。
林琛伸出手,用一根從地上撿來的小木棍,輕輕地,刮開了鎖扣上的汙泥。
隨著汙泥和鐵鏽的剝落,一個模糊的圖案,慢慢顯露出來。
那是一隻鷹。
一隻翅膀收攏,利爪蜷縮的鷹。
看到這個圖案的瞬間,林琛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這個圖案他認得。
這是禁軍的標記。
準確地說,是關押重犯的天牢裏,才會使用的特製鐐銬上的標記。
這兩個人,是從天牢裏出來的?
為什麽會被鎖在這裏,像畜生一樣被圈養,直到一人死去,另一人以同伴的屍體為食?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殺人藏匿了,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折磨,一種要將人的尊嚴和人性徹底碾碎的酷刑。
林琛站起身,目光從鐐銬,轉移到了那具已經殘缺不全的腐屍上。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
“老錢,”他頭也不回地問,“這家酒坊,是什麽時候盤給你們錢家的?”
老錢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問,弄得愣住了。
“回……回少爺,得有……有二十多年了。是我爹那時候盤下來的。”
“盤下來之前,這裏是做什麽的?”
“聽……聽我爹說,好像是前朝一個王爺的私產,後來那王爺犯了事,家產充公,這地方就荒廢了許久,才被我們家買了下來。”老錢努力地回憶著。
前朝王爺……
林琛的腦中,無數線索開始飛速地串聯。
他再次將視線投向那具屍體。
這一次,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屍體的脖子上。
那根鐵鏈,就鎖在屍體的脖頸處。在腐爛的皮肉和黑色的淤泥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燭光下,反射出一星點微弱的光。
“少爺,別看了,咱們趕緊走吧!”悶葫蘆又在後麵催促。
林琛沒有理他。
他對著王二偏了偏頭。
王二會意,將手裏的蠟燭遞給了旁邊的一個亡命徒,然後從懷裏抽出了一把短匕。
他走到那具腐屍旁邊,強忍著惡臭,用匕首的尖端,小心地在那屍體的脖子處挑撥著。
很快,他挑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金屬牌,上麵係著一根已經爛斷的紅繩。金屬牌被汙泥和血肉糊住,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王二把它遞給了林琛。
林琛接過,用一塊還算幹淨的布,仔細地擦拭著。
金屬牌不大,隻有半個巴掌大小,質地非金非鐵,入手微涼。
隨著汙垢被擦去,牌子上的字跡,也顯露了出來。
那不是漢字,而是一種扭曲的,如同鬼畫符般的符號。
林琛不認識這種字。
他把牌子翻了過來。
牌子的背麵,隻刻著一個字。
一個所有人都認識的,再簡單不過的漢字。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