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一樁舊事,認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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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暗道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亡命徒們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那束光,從頭頂直插下來,將他們釘死在了這片汙穢的黑暗裏。
    王二的肌肉猛地繃緊,扛著那個活人的肩膀下意識地沉了沉,另一隻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斷刀刀柄。
    悶葫蘆一張臉煞白,嘴巴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活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肥鴨。
    隻有林琛,他隻是微微眯起了眼,適應了一下那突如其來的光亮,然後抬起了頭。
    “吱呀——”
    頭頂的木板又被挪開了一些,光束變大了。
    一張臉,出現在了那方形的洞口。
    那是一張被酒色掏空了的浮腫的臉,兩頰上布滿了暗紅色的酒糟疙瘩,一雙眼睛小得幾乎要被肥肉擠沒了,正費力地往下瞅。
    “問你們話呢!都他娘的聾了?”那張臉的主人顯得很不耐煩,“下麵還有沒有活口?”
    林琛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注意力,被那張臉旁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個燈籠。
    一個掛在酒坊門口,一模一樣的,寫著“太白居”三個字的燈籠。
    這裏,果然就是酒坊的正下方。
    他們繞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還有一個喘氣的。”
    林琛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是一個被困在絕地裏的人。
    他這一出聲,頭頂上那張臉明顯愣了一下。
    他似乎完全沒料到,下麵居然真的會有人回應他。
    “活的?”那人嘀咕了一句,把燈籠湊得更近了些,試圖看清下麵的情形,“你們……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的。”林琛隨口胡謅,“不小心掉下來的,不知這是什麽地方,還請大哥行個方便,拉我們上去。”
    “掉下來的?”那人嗤笑一聲,聲音裏的懷疑毫不掩飾,“放你娘的屁!這下麵是張王爺的私地,二十年沒開過了,你們從哪兒掉下來的?從天上掉下來的?”
    張王爺的私地。
    這幾個字,讓林琛的心裏咯噔一下。
    他想到了那具腐屍,想到了禁軍的鐐銬,還有那塊“楚”字腰牌。
    看來,這酒坊的主人,和那位前朝的張王爺,脫不了幹係。
    “大哥說笑了。”林琛的語氣依舊平穩,“我們無意冒犯,隻是想求條活路。隻要大哥肯放我們出去,必有重謝。”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
    不是碎銀,是足足十兩的官銀。
    他掂了掂,朝著那光亮處揚了揚。
    “這點意思,不成敬意,就當是請大哥喝頓酒。”
    頭頂上那人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一雙小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錠銀子,閃爍著貪婪的光。
    “你們……等著。”
    他丟下這句話,那張臉就從洞口消失了。
    緊接著,是木板被拖動的聲音。
    悶葫蘆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泥水裏。
    “他娘的……嚇死我了……少爺,他這是……答應了?”
    “不好說。”林琛將銀子收回懷裏,麵色凝重。
    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那人眼睛裏的貪婪,但也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疑和恐懼。
    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王二肩膀上的那個活人,從光亮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劇烈地發抖。
    他把頭死死地埋在王二的頸窩裏,喉嚨裏發出壓抑的悲鳴,像一隻受了驚的小獸。
    那束光,對他來說,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恐懼。
    暗道裏,重新陷入了寂靜。
    隻有幾支快要燃盡的蠟燭,在苟延殘喘,將眾人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扭曲拉長,如同鬼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啃噬著眾人的神經。
    悶葫蘆幾次想開口,都被林琛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他隻能焦躁地搓著手,耳朵豎得老高,聽著上麵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們手裏最後一支蠟燭即將熄滅的時候,頭頂,終於又傳來了動靜。
    “吱呀——”
    木板再次被挪開。
    這一次,出現在洞口的,不止一張臉。
    還是剛才那個酒糟鼻,但他身邊,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綢衫,留著山羊胡,看起來像是個賬房先生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手裏沒提燈籠,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眼神陰冷,像是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牲口。
    “就是你們?”山羊胡開口了,聲音尖細,“從下麵爬出來的?”
    林琛沒有答話,隻是與他對視。
    山羊胡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當他看到王二肩膀上扛著的那個蜷縮的人影時,瞳孔驟然一縮。
    “他……你們把他帶出來了?”
    山一羊胡的聲音變了調,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震驚。
    酒糟鼻也在一旁補充道:“掌櫃的,就是他!跟畫上的人一樣,瘦得不成人形了!”
    掌櫃的?
    林琛心中了然,看來這個山羊胡,就是這“太白居”的主人了。
    山羊胡死死地盯著那個活人,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似乎是在確認什麽。
    半晌,他才重新將視線移回到林琛身上。
    “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這一次,他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我們是什麽人,不重要。”林琛緩緩開口,“重要的是,我們知道了他是什麽人。”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王二的肩膀。
    那個活人瑟縮了一下。
    山羊胡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與旁邊的酒糟鼻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這個秘密,被外人知道了。
    “你們想要什麽?”山羊胡的聲音變得幹澀。
    “要一條活路。”林琛的回答和之前一樣,“打開門,讓我們走。我們對你們的秘密不感興趣,今天看到的一切,聽過的一切,出了這個門,就會忘得一幹二淨。”
    “嗬嗬……”山羊胡忽然笑了,笑聲尖銳刺耳,“忘了?有些事,看到了,就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
    “本來,你們若是死在下麵,倒也幹淨。”
    他頓了頓,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著林琛。
    “可你們不該出來。”
    “更不該,帶他出來。”
    話音剛落,那個方形的洞口周圍,瞬間多出了七八個手持利刃的漢子。
    明晃晃的刀刃,在燈籠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將下麵每個人的臉都照亮了。
    悶葫蘆“媽呀”一聲,徹底癱了。
    完了。
    這他娘的不是出口,是通往閻王殿的門口!
    “動手!”
    山羊胡沒有再給他們任何機會,一聲令下。
    上麵的漢子們舉起手裏的刀,就要往下砍。
    可就在此時,林琛卻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一步,從王二的肩上,將那個一直瑟瑟發抖的活人,接了過來,半扶半抱地護在自己身前。
    然後,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塊刻著“楚”字的腰牌。
    他高高舉起那塊腰牌,正對著上麵山羊胡的臉。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二十二年前的太子府腰牌,你,認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