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東宮信物,太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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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信物。
太孫殿下。
“不……不可能……太孫殿下自幼體弱,一直在東宮靜養,從未出過宮門……怎麽會……”
他後麵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是啊,怎麽會?
袁天罡,那個披著仙風道骨外皮的惡鬼,他的手,竟然真的長到能從守衛森嚴的東宮,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位皇孫!
這已經不是膽大包天了。
這是在掘李氏皇族的根!
“瘋了……全都瘋了!”裴元澈雙目赤紅,胸口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將噴發,他猛地轉身,大步就朝那個抱著幹餅、縮在角落裏的小男孩走去。
林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繃得像鐵。
“你幹什麽!”
“我要確認!”裴元澈的聲音壓抑著,“我要親自確認!”
他甩開林琛的手,幾步衝到男孩麵前,猛地蹲下身。
小男孩被他身上那股狂暴的氣息嚇得渾身一抖,手裏的幹餅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往後縮,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土牆,一雙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卻因為極度的恐懼,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裴元澈看著這張蒼白驚恐的小臉,呼吸一滯。
太像了。
這張臉,雖然稚嫩,雖然布滿了灰塵和淚痕,但那眉眼,那輪廓,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翻版。
裴元澈曾隨父親在宮宴上,遠遠地見過太子幾麵。
那種屬於皇室血脈的獨特印記,是絕對錯不了的。
他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完了。
天,真的要塌了。
裴元澈伸出手,想去碰碰男孩的臉,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著,怎麽也落不下去。
這可是太孫殿下!
是大唐未來的儲君!
“林琛!”他猛地站起身,回頭看向林琛,“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再等!我現在就去調集金吾衛,封鎖終南山!就算把那座山翻過來,我也要把袁天罡那個老賊揪出來碎屍萬段!”
“然後呢?”林琛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帶著金吾衛衝上山,袁天罡得到消息,一把火燒了長生觀,帶著所有心腹從密道逃走。你麵對著一片廢墟和幾具焦屍,怎麽向天後交代?怎麽向太子殿下交代?”
“你告訴他們,太孫殿下找到了,但是我們打草驚蛇,讓主謀跑了,所有線索都斷了,藏在暗處的敵人一個都沒抓到,東宮裏是誰做的內應,我們一概不知?”
是啊。
他抓不住袁天罡,就等於什麽都沒做。
他不能證明袁天罡的罪行,那他裴元澈,就是率兵衝擊國師道場,動搖國本的罪人。
到那時,別說救太孫,他自己的家族,都會被拖下水。
“那……那怎麽辦?”裴元澈徹底亂了方寸,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猛虎,焦躁地來回踱步,“我們就這麽幹等著?把太孫殿下藏在這種地方?”
他環顧這間破敗的院子,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恥辱感湧上心頭。
“平康坊,教司坊。”林琛吐出五個字。
裴元澈的腳步猛地頓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林琛。
“你還想把他送到那種地方去?!”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林琛,你看清楚,這是太孫!是儲君!你怎麽敢……”
“正因為他是太孫,才必須去那裏。”林琛打斷了他。
“現在,長安城裏,哪裏最安全?你的將軍府?袁天罡經營多年,你敢保證你府上沒有他的眼線?大理寺?那裏魚龍混雜,更容易出事。皇宮?我們甚至不知道是誰把他從東宮送出來的,送回去,等於把他重新推入虎口。”
“隻有平康坊,那個煙花之地,那個三教九流匯集、最肮髒也最混亂的地方,是袁天罡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藏身之所。”
林琛走到裴元澈麵前,一字一句地開口。
“你覺得是太孫殿下的名聲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紮進了裴元澈的心裏。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是啊,跟性命比起來,一切都是虛的。
“好……”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就按你說的辦。我去安排車。”
“車要普通的,不能有任何標記。”林琛叮囑道,“找兩個絕對信得過的人,把其他的孩子,送到城外莊子裏安置,分開看管,好吃好喝供著,但不能讓他們離開半步。”
“明白。”裴元澈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院子裏,又恢複了安靜。
林琛走到火堆旁,重新撿起那塊掉在地上的幹餅,吹了吹上麵的灰,遞到小男孩麵前。
“殿下,吃吧。”他的聲音放得極柔,“吃了東西,才有力氣。”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著他,又看看他手裏的餅,終於還是接了過去,小口地咬著。
林琛看著他,心裏卻在飛速盤算。
事情,比他預想的要複雜一百倍,一千倍。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煉丹殺人案,這是一場針對東宮、針對皇儲的巨大陰謀。
袁天罡隻是浮在水麵上的那個人,水麵下,還藏著多少人?
東宮之內,是誰開了這個口子?
他們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煉一顆“君藥”,還是……想讓太子絕後,動搖國本?
他必須盡快見到平康坊的那個人。
或許,她能給自己一些答案。
……
半個時辰後,一輛最普通不過的灰色騾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廢棄宅院的後門。
裴元澈親自駕車,他換了一身粗布短打,臉上用鍋底灰抹得看不出本來麵貌。
林琛則坐在車廂裏,陪著那個孩子。
小男孩或許是太累了,也或許是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安全,靠在林琛的胳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小小的身子還在微微發抖,睡夢中,眉頭也緊緊地皺著。
林琛低頭看著他,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輕輕蓋在他身上。
車輪“咕嚕咕嚕”地響著,穿過清晨略顯冷清的街巷。
從永安坊到平康坊,幾乎要橫穿半個長安城。
這一路,林琛的心始終懸著。
他掀開車簾一角,警惕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巡街的武侯,賣早點的商販,行色匆匆的信使……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正常。
可林琛卻覺得,在這份正常的表象下,暗流洶湧。
他幾乎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因為他們的行動而悄然收緊。
袁天罡肯定已經發現了“貨物”丟失。
現在,他的爪牙,恐怕已經遍布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騾車終於駛入了平康坊。
與城中其他坊市的井然有序不同,這裏即使是在清晨,也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脂粉香氣和酒氣。
一些宿醉的客人正從高大的門樓裏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衣衫不整;幾個伶人丫鬟提著食盒,說說笑笑地走過。
裴元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握著韁繩的手,青筋畢露。
讓他把尊貴的太孫殿下帶到這種地方,對他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騾車在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口停下。
這裏是教司坊的後街,沒有正街那麽喧鬧,多是一些供樂工伶人居住的小院。
“就是這裏。”林琛抱著熟睡的孩子,從車上下來。
裴元澈也跳下車,跟在他身後,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警惕地環顧四周。
林琛走到一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門前,停下腳步。
他抬起手,在門上極有規律地敲了三下。
一慢,兩快。
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裴元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琛並不著急,他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敲門聲。
過了片刻,門內才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道縫。
一張睡眼惺忪的丫鬟臉探了出來,不耐煩地問:“誰啊?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當她看清林琛的臉時,臉上的不耐煩瞬間消失,換上了一副恭敬又有些驚訝的神情。
“林……林大人?”
“青姨在嗎?”林琛淡淡地問。
“在,在的,媽媽正在梳妝,您快請進!”丫鬟連忙把門大開,將他們迎了進去。
院子不大,卻收拾得極為雅致。
幾竿翠竹,一方小小的池塘,處處透著主人的巧思。
一個身穿藕荷色長裙,身姿曼妙的女人,正坐在廊下的梳妝台前,對著一麵銅鏡,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一頭烏雲般的長發。
她聽到腳步聲,並未回頭,隻是從鏡子裏看著走過來的林琛。
“稀客啊,林少卿今天怎麽有空,跑到我這煙花地來了?”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像貓兒的爪子,不輕不重地撓在人的心上。
林琛沒有理會她的調侃,他抱著孩子,走到女人身後。
“青姨,我給你帶了件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