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米袋裏的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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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第三個清晨,我蜷縮在老宅二樓的雕花木床上,聽著簷角斷斷續續的滴水聲。樓下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接著是表妹阿寧撕心裂肺的咳嗽,那聲音像是要把肺葉都咳出來。
我赤著腳跑下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時,正撞見舅媽捧著一盞油燈從祠堂轉出來。她烏木簪子斜插的發髻裏摻著幾縷銀絲,靛青布衫的下擺還沾著祠堂門檻的陳年香灰。"去灶房舀半碗陳糯米來。"她說話時眼角的皺紋像水波般漾開,手裏銅鈴鐺在晨霧裏泛著冷光。
阿寧躺在堂屋的竹榻上,雙頰燒得緋紅。她去年及笄時戴的銀項圈此刻勒在細瘦的脖頸上,隨急促的呼吸忽明忽暗。舅媽將油燈擱在八仙桌正中,燈芯爆出朵青紫色的火花。我這才看清她左手還攥著個靛藍布袋,不過嬰孩拳頭大小,針腳細密得像是繡娘的活計。
"這是去年重陽收的露水浸過的線。"舅媽接過我遞來的粗陶碗,指尖在米粒間輕輕撥動。黴綠的窗紙透進的天光裏,那些白米竟泛著珍珠般的微芒。她忽然撚起三粒米對著亮處端詳,米粒中間有道極細的裂痕,像是被什麽尖銳之物刺穿過。
堂屋陡然暗下來。舅媽吹熄了油燈,銅鈴在阿寧頭頂三寸處輕晃。當啷——當啷——鈴舌撞擊銅壁的聲響帶著某種古怪的韻律,我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阿寧的咳嗽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喘息,像離水的魚在竹榻上撲騰。
舅媽的手速快得驚人。三粒米被拍在阿寧眉心,另外七粒順著耳垂滑進靛藍布袋。她咬破中指在袋口畫符時,我聞到了祠堂供香混著鐵鏽味的奇異氣息。布袋收口的紅繩打了七個死結,最後一個結扣成時,阿寧猛地弓起身子,喉嚨裏發出幼貓般的嗚咽。
"今夜子時前,讓阿寧枕著這個。"舅媽把布袋塞進我手心。布料觸感冰涼,像是剛從井水裏撈出來,可那些米粒明明在透著體溫。我低頭細看,發現布袋表麵浮著層霜花似的白翳,轉瞬又消失不見。
閣樓的老式座鍾敲響十一下時,阿寧的額頭終於不那麽燙了。她枕著米袋昏睡,月光透過雕花木窗欞,在靛藍布袋上投下細密的網格。我守在一旁數著更漏,忽然發現布袋似乎比方才癟了些。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些米粒確實在緩慢下陷,就像有隻看不見的手正一粒粒取走它們。
第三天清晨,米袋已經扁得像片枯葉。舅媽解開紅繩時,布袋裏隻剩下二十三粒米,每粒都泛著淡淡的青灰色。最古怪的是其中一粒,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卻奇跡般保持著完整。灶膛裏的柴火劈啪作響,舅媽將米倒入陶罐時,我分明聽見米粒相撞發出金石般的脆響。
"頭碗飯要吃得一粒不剩。"舅媽盛出瑩白的米飯,蒸汽裏浮動著艾草焚燒後的苦澀。阿寧捧著粗瓷碗的手還在發抖,米粒粘在唇角,被晨光鍍成金色。當最後一口飯咽下,她脖頸上的銀項圈突然"哢"地裂開道細縫,那粒布滿裂紋的米從縫隙中滾落,在磚地上碎成齏粉。
後來我去祠堂送供果時,發現神龕下的青磚有處新鮮裂痕,形狀恰似那夜米袋上的霜花。供桌上的香爐裏積著厚厚的香灰,其間散落著幾粒陳糯米,每粒中間都有個針尖大小的孔洞,像是被什麽極細的東西貫穿而過。
前日幫舅媽曬草藥時,我瞧見那個靛藍布袋掛在晾衣繩上隨風輕晃。正午的日頭穿透布料,在地上投出密密麻麻的符咒暗紋。有隻碧眼黑貓蹲在牆頭盯著布袋看了半晌,突然弓起背發出淒厲的嘶叫,轉身躥上屋脊不見了。
昨夜雨急,我起身關窗時瞥見舅媽撐著油紙傘往後山去。傘麵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咒,在雨幕中泛著血色的光。她挎著的竹籃裏,那個靛藍布袋正在雨中詭異地蠕動著,仿佛裝著什麽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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