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邊陲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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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西南邊陲,橡膠林蒸騰著濕熱的水汽。我站在新營區的水泥台階上,看著炊事班養的土狗在芭蕉葉下打盹,挎包裏的調令被汗水浸得發皺。三天前接到通知時的欣喜早已褪去——本該進駐全師標兵連隊的我,此刻正麵對著兩間孤零零的木屋。
"王排長,這就是咱們的"檢查站"。"接我的老班長踢開地上半人高的野草,露出鏽跡斑斑的"邊境檢查"銅牌。他肩章上三道拐在烈日下泛著油光,黑紅的麵龐像極了寨子裏曬製的臘肉。
我打量著所謂的營區:新修的簡易板房泛著刺眼的藍光,隔壁的傣式木樓卻像被時光遺忘的標本。蟲蛀的雕花窗欞在風中輕顫,二樓的竹篾牆板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恍惚間似乎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晚上查崗注意著點。"老班長突然壓低聲音,粗糙的拇指摩挲著腰間的銅哨,"上月剛換了三茬哨兵,都說..."
"報告排長!"列兵李哲的喊聲打斷了他的話。重慶小夥子的迷彩服濕得能擰出水,胸前的姓名牌在奔跑中歪向一邊,"王壯他們又往傈僳大嬸店裏鑽了!"
暮色降臨時,我攥著半瓶風油精走進雜貨店。玻璃櫃台裏躺著幾罐過期的沙丁魚罐頭,貨架上的可樂瓶落滿灰塵。傈僳族老板娘正在整理五彩的筒裙布料,銀耳墜隨著動作輕晃。
"新來的排長喲。"她遞給我一瓶冰鎮瀾滄江啤酒,指甲蓋上的鳳仙花汁紅得刺眼,"木樓裏...沒見著什麽怪東西吧?"
我仰頭灌下帶著鐵鏽味的酒液,餘光瞥見對麵木樓二樓的窗欞突然震顫。成群的夜蛾撲棱著撞向玻璃,在漸暗的天光裏投下紛亂的影子。
那天深夜的查崗,成了我此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軍用懷表的熒光指針剛劃過十二點,板房外的山風突然變得淒厲。裹緊大衣出門時,月光正從木樓傾斜的屋脊上淌下來,在青石板上凝成詭異的銀霜。本該站崗的李哲不見了蹤影,隻有他的56式半自動步槍孤零零靠在門框上。
"李哲!"我的嗬斥聲在空蕩的街道上回響。對麵雜貨店的霓虹招牌忽明忽暗,將木樓的門影拉長成扭曲的鬼手。板房裏的鼾聲突然集體沉寂,仿佛整片山林都屏住了呼吸。
吱呀——
木樓門軸鏽蝕的呻吟讓我汗毛倒豎。手電筒的光圈掃過積滿蛛網的房梁,照出地上淩亂的腳印。陳年的柚木地板在腳下發出垂死般的呻吟,月光從牆縫滲進來,在褪色的神龕上織出慘白的蛛網。
"排長...排長..."李哲的呼喚忽遠忽近。我衝向咯吱作響的樓梯,手電筒卻在這時驟然昏暗。二樓彌漫著濃重的黴味,月光穿透牆板的裂縫,在塵霧中劃出詭異的銀線。
突然響起的銅鈴聲讓我渾身僵直。那是傈僳族招魂用的法器,此刻正在樓下瘋狂震顫!板房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我衝下樓梯時,正撞見終生難忘的景象:
十二名戰士如提線木偶般背對木樓,手臂直指虛空。李哲站在隊列最前,月光將他肩頭的白綾照得半透明——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某種介於霧靄與絲綢間的物質,正順著他的脖頸緩緩纏繞!
"立正!"我的口令撕裂了夜的死寂。重慶兵王壯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叫,所有人像被按下開關般同時轉身。李哲肩頭的白綾驟然收緊,露出半張倒懸的女人麵孔——沒有瞳孔的眼眶淌著血淚,嘴角裂到耳根!
後來在野戰醫院,李哲斷斷續續地回憶:當晚他躲進木樓偷懶,看見我持電筒上樓卻毫無反應。逃出時撞見白影,那東西像傣族葬禮的招魂幡,卻又分明是具裹著屍衣的軀體。衛生員在他後頸發現三道青紫指痕,形狀與傣族女子的銀指甲套完全吻合。
三天後的滿月夜,老村長握著銅鈴走進木樓。火塘映亮牆上褪色的貝葉經,我們看見經幡的陰影裏蜷縮著人形輪廓。老人用佤語吟唱招魂調時,二樓的雕花窗突然洞開,月光如瀑傾瀉而下,那條白綾在光柱中緩緩升騰,最終消散在橡膠林深處的晨霧裏。
"四十年前趕擺節,有對苦命鴛鴦在這裏..."老村長磕了磕翡翠煙嘴,望著木樓新刷的紅漆歎氣。簷角的銅鈴無風自動,驚起一群沉睡的雨燕。
如今每當我查崗路過木樓,總會不自主望向二樓的雕花窗。月光好的夜晚,依稀能看見窗欞上凝結的露珠,像極了那個血色黎明前未幹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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