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魈的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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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滇西壩子籠罩在悶熱的濕氣裏,我叼著煙卷穿過竹樓間的碎石路。蟬鳴撕扯著空氣,老蔡家的木門虛掩著,門板上還留著去年雨季瘋長的青苔。這個四十出頭的四川漢子總愛蹲在門檻上抽旱煙,今天卻不見人影。
    "老蔡!"我叩了叩門環,鐵鏽簌簌落在赭紅門檻上。後山方向突然傳來窸窣聲,老蔡攥著個鼓囊囊的黑布袋鑽出芭蕉林,額頭的汗珠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他看見我時踉蹌了一下,布袋裏傳出撲棱聲,兩根暗紅雞爪從袋口支棱出來。
    "王、王幹事..."他喉結滾動著,迷彩帽簷下的眼皮直跳,"晌午頭太曬,我去後山給雞崽子喂點食..."
    我眯眼打量那對雞爪,指甲尖泛著詭異的靛藍色。正要開口,寨子方向突然傳來銅鑼聲,十幾個景頗漢子扛著長刀往山腰奔去。老蔡臉色驟變,布袋裏的活物猛地掙動,幾片黑羽飄出來落在紅土路上。
    午後暴雨說來就來,竹瓦被砸得劈啪作響。我裹著雨衣衝進老蔡家院子時,他正對著神龕燒黃紙,銅盆裏的火焰把牆上掛的牛頭骨映得忽明忽暗。供桌上的陶罐冒著熱氣,有股子腥甜的藥味。
    "是款賽出事了。"老蔡往火盆扔了把艾草,青煙嗆得人睜不開眼,"那傻小子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他說三天前修路隊收工早,工頭帶著大夥去山下喝酒。款賽留在工棚守夜,半夜被尿憋醒時,看見大燈還亮著。起夜路過青石堆,月光下竟擺著個祭壇——芭蕉葉上臥著油亮的燒雞,周圍散著酸木瓜和紅毛丹,竹筒飯還冒著熱氣。
    "他當是工友留的宵夜..."老蔡往銅盆倒著米酒,火苗竄起半人高,"那燒雞骨頭現在還在山魈洞裏。"
    暴雨裹著山風撞開木窗,供桌上的陶罐突然炸裂。褐色的湯藥順著桌腿往下淌,混著雨水在夯土地麵匯成詭異的紋路。老蔡抄起桃木枝蘸著藥汁往門框上畫符,手腕上的銀鐲叮當作響。
    後半夜雨勢漸弱,寨老帶著巫醫闖進院子。老嫗臉上的刺青在燈籠下泛著青光,她抓起供桌上的雞骨頭扔進炭盆,骨節在火中爆出劈啪脆響。寨老突然用長刀劈開陶罐碎片,底下赫然壓著半片芭蕉葉,葉脈裏滲著暗紅的血絲。
    "山魈要活祭。"巫醫的銀耳環撞出聲響,枯槁的手指戳向老蔡懷裏的黑布袋,"拿鬼雞換人。"
    黎明前的山路濕滑難行,二十幾個火把在雨霧中連成遊動的赤蛇。我跟在老蔡身後,看他懷裏的布袋不停鼓動。穿過竹林時,領頭的寨老突然止步,山澗對麵傳來類似嬰啼的嗚咽聲。
    "熄火!"寨老壓低嗓子,火把次第熄滅的瞬間,我看見亂石堆裏蜷著個人形。款賽赤裸的上身布滿紫斑,嘴角咧到耳根,正抱著半截雞骨頭啃得哢哢作響。他腳邊的土坑裏堆著雞毛和果核,腐臭味混著雨腥直衝腦門。
    巫醫示意眾人後退,老蔡哆嗦著解開布袋。那隻鬼雞撲棱著躍出,冠子黑得發亮,爪子上纏著褪色的藍布條。它徑直走向款賽,喉間發出咯咯悶響。款賽突然僵住,雞骨頭從指間滑落,眼白上翻露出蛛網般的血絲。
    鬼雞突然振翅躍上款賽肩頭,尖喙狠狠啄向他的天靈蓋。淒厲的嚎叫驚起滿山夜梟,款賽七竅竄出黑煙,在雨中凝成個模糊的人形。鬼雞長啼一聲撲向黑霧,羽毛與霧氣絞作一團,漸漸消散在晨霧裏。
    天光破曉時,款賽在擔架上睜開了眼。老蔡癱坐在濕漉漉的岩石上,手裏攥著根沾血的藍布條。下山路上,他告訴我鬼雞要養足三年才能認主,雞冠會從血紅轉成墨色,平日喂的都是毒蟲和草藥。
    "開春那窩雞崽就活了這一隻。"老蔡摩挲著布條上的繩結,"等來年山櫻花開了,得去壩子東頭找阿神師傅求新雛..."
    山澗騰起白霧,將燒場遺跡遮得嚴嚴實實。背夫們的草鞋在石板上留下蜿蜒水痕,像極了昨夜那串消失在山霧中的雞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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