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三病棟的鏡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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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在新落成的住院大樓裏還未散盡,我抱著裝滿洗漱用品的紙箱站在三岔走廊前。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能看見對麵老住院樓斑駁的磚牆上爬滿爬山虎,那些暗紅色的藤蔓在秋風裏簌簌抖動,像無數幹涸的血跡。
"護士長說咱們住307。"同科室的方晴把鑰匙晃得嘩啦響,她粉色美甲在鑰匙齒間劃出一道細痕,"聽說之前是腦外科的搶救室?"
我跟著她拐進連接新舊樓的長廊,兩側白牆剝落處露出青灰色的水泥,腳步聲在空蕩的通道裏激起層層回音。推開老樓鐵門的瞬間,陰冷空氣裹著陳年藥味撲麵而來,我後頸的汗毛齊刷刷立了起來。
所謂的宿舍比想象中更破敗。牆皮翻卷的牆麵上留著醫用掛鉤的鏽跡,天花板四角結著蛛網,最瘮人的是正對床鋪那麵牆——密密麻麻的黴斑組成了人形輪廓,仿佛曾有個渾身滲血的病患長久地倚靠在那裏。
"這洗手間..."方晴推開陽台隔間的小門突然噤聲。半麵牆的全身鏡斜映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鏡框邊緣凝結著可疑的黃褐色汙漬。我湊近細看時,鏡麵突然蒙上霧氣,可今天分明是個大晴天。
搬進來的第七天,方晴開始整夜整夜失眠。
"又來了。"她頂著青黑的眼圈扯開窗簾,晨光漏進房間時,我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三道抓痕,"昨晚兩點多,呼吸機"滴——"的長鳴聲就在枕頭邊上響,可我睜眼什麽都看不見。"
我摸出枕頭下的安眠藥遞給她,窗外的爬山虎不知何時已經攀到我們三樓,暗紅的葉片在風中沙沙作響。當夜我被金屬輪子滾過地麵的聲響驚醒,睜眼看見方晴直挺挺坐在床上,月光把她映成青白色的一尊雕像。
"他們在排隊。"她突然開口,聲音像從深井裏傳來,"包著滲血紗布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從鏡子裏爬出來......"
次月圓夜,方晴抱著鋪蓋落荒而逃。我獨自躺在吱呀作響的鐵架床上,聽著走廊深處若有若無的腳步聲。那聲音總在淩晨三點準時響起,由遠及近停在門前,卻又在開門的瞬間消散無蹤。
直到林老師來訪那天,某些禁忌的存在終於撕開了偽裝。
我的小香豬"元寶"正在澡盆裏撲騰,濺起的水花在鏡麵劃出蜿蜒的痕跡。"這小家夥該剪指甲了。"林老師笑著挽起袖子,她腕間的玉鐲磕在搪瓷盆沿上,發出清脆的"叮"聲。
當我轉身去取吹風機的瞬間,身後傳來玉器碎裂的脆響。三十七歲的外科副主任醫師此刻蜷縮在我床角發抖,散落的長發間露出慘白的臉:"鏡子裏...有個穿病號服的女人..."
我僵在原地,澡盆裏的水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鏡麵蒙著厚厚的水霧,卻詭異地顯出幾個清晰的手印——從鏡框內側按出來的手印。
"她轉身對我笑的時候,"林老師揪著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息,"右半邊臉是塌下去的,像被車輪碾過......"
我們連夜用舊床單封死了洗手間。膠帶纏到第三圈時,元寶突然衝著鏡子發出尖利的嚎叫,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啪嗒"落在瓷磚地上。我抖著手電照過去,鏡框下方正緩緩滲出暗紅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油光。
第二天我在護士站翻出了泛黃的病例登記冊。1998年9月17日,307室收治過一位車禍重傷的女士,病曆照片裏還能看出她曾經姣好的麵容。最後一頁記錄潦草地寫著:"淩晨310分,患者突發室顫,搶救無效死亡。注:遺體右麵部嚴重損毀。"
"你要實在害怕,就讓小唐搬來同住吧。"護士長在派發夜班表時突然說,"那丫頭不是正和室友鬧別扭麽?"她保養得當的指甲劃過307的排班記錄,在某個名字上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小唐搬來的第一夜就出了事。淩晨兩點四十七分,我被重物倒地的悶響驚醒,發現她麵朝下倒在封住的洗手間門前,睡衣後襟沾著大片水漬。
"我夢見去公共衛生間,"她說話時牙齒還在打顫,"路過這裏聽見有人在哭,門縫底下往外滲血水..."她突然瞪大眼睛指著我的床尾,"剛才...是不是有穿藍條紋病號服的人坐過你被子?"
現在我和小唐輪流值夜。我們買了十盞充電台燈,讓房間時刻浸在刺眼的白光裏。但每逢陰雨夜,封住的門後總會傳出指甲抓撓鏡麵的聲響,元寶的食盆裏會出現帶著消毒水氣味的黑長發,而晨起掀開被褥時,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昨夜又下雨了。三點整,走廊準時響起滾輪聲,這次停在307門前不再移動。小唐把桃木簪子攥得死緊,我盯著門縫下漸漸漫進的暗紅色液體,聽見門外傳來沙啞的女聲:
"我的臉...你們看見我的臉了嗎?"
雨水順著老樓外牆嘩嘩流淌,那些暗紅的爬山虎在閃電中顯出猙獰的形狀,仿佛無數向上攀爬的人形。鏡框上的床單無聲滑落,月光照亮鏡中一角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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