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通天索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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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年間,紹興府西市口青石板上凝著層薄霜。卯時剛過,幾個賣炊餅的挑著擔子占位,忽見街角轉出個佝僂老叟,灰布袍子泛著鹽漬,手裏牽著個總角孩童。孩子頸間銀鎖隨步子叮當響,驚醒了蜷在茶攤桌下的黃狗。
"各位父老賞口飯吃!"老叟在槐樹下站定,嗓子像鏽了的銅鑼。他抖開包袱皮,露出盤烏沉沉的麻繩。繩頭墜著個銅鈴鐺,在寒風裏不響不動。
我蹲在豆腐攤前數銅板,眼見那孩童忽地翻個筋鬥,小襖裏抖出片雪亮銀光——原是柄軟劍。劍尖挑起繩頭往空中一拋,那麻繩竟如活蛇般扭動起來。買菜婦人挎的竹籃裏滾出個蘿卜,正撞在繩尾,麻繩"唰"地繃得筆直,孩童借勢攀上三丈高處,倒掛金鉤引得滿街喝彩。
"雕蟲小技。"東街當鋪的朱掌櫃啐了口茶沫。他剛贖回件貂皮大氅,猩紅緞麵在晨光裏刺眼。老叟耳尖微動,枯枝似的手突然抓住繩尾猛拽,孩童尖叫著跌落,卻在觸地瞬間化作團白霧。待霧氣散盡,爺孫倆早立在朱掌櫃身後,孩童正用劍尖挑著他腰間玉佩穗子。
人群炸開鍋時,我瞥見茶棚陰影裏坐著個戴鬥笠的漢子,腳邊竹簍滲出暗紅。他袖口金線繡的貔貅讓我心頭一跳——這是揚州鹽幫的標記。
"南天門上偷蟠桃的繩子,今日倒叫各位見笑。"老叟咳嗽著收繩,孩童卻把軟劍舞成銀圈:"爺爺騙人!上月咱在金華府,您還說這是捆過孫猴子的幌金繩!"
朱掌櫃的胖臉漲成豬肝色,玉佩穗子早被削去半截。他甩出錠五兩紋銀砸在青石板上:"真有本事就讓這小猢猻爬上天宮!"銀子骨碌碌滾到老叟腳邊,沾了層霜沫子。
老童渾濁的眼珠忽地清明,他踩住銀錠歎氣:"這位爺不知,天兵天將的刀劍可不認人。"話音未落,孩童已躥上槐樹杈,脆生生嚷道:"上次偷了廣寒宮的玉杵,爺爺不也請我吃了三串糖葫蘆?"
鹽幫漢子突然悶笑出聲,竹簍裏滲出更多暗紅。朱掌櫃解下大氅擲在地上:"再加五十兩!若真能從南天門捎下物件,這些全歸你!"猩紅緞麵蓋住霜花,像灘凝固的血。
老叟抖著手去撿大氅,孩童卻劈手奪過:"爺爺糊塗,王母娘娘的雲錦被您當鋪蓋卷,害我挨了三十雷鞭!"說著竟扯開大氅襯裏,露出寸許長的金線符咒。圍觀的行腳商驚呼:"這是龍虎山的辟邪符!"
鹽幫漢子猛地起身,竹簍裏傳出細微嗚咽。朱掌櫃額頭沁汗,解下荷包嘩啦啦倒出七八顆金豆子:"一百兩!就賭這繩頭拴不住南天門的拴馬樁!"
孩童突然安靜下來。老叟顫巍巍掏出火折子點燃符咒,青煙順著麻繩盤旋而上,繩頭竟消失在雲層裏。寒風卷著冰碴子撲在臉上,我聽見鹽幫漢子腰間短刀出鞘的輕響。
"去罷。"老叟拍了下孩童後背。那小小身影順著青煙攀爬,眨眼變成個黑點。朱掌櫃伸長脖子張望時,天上忽墜下塊鎏金牌匾,正砸碎茶攤條凳。"南天門"三個篆字嵌在碎木屑裏,金漆映著朱掌櫃慘白的臉。
鹽幫漢子突然暴起,短刀劈向麻繩。老叟袖中飛出道黃符,半空燃成火蛇逼退刀鋒。這時雲層裏傳來悶響,斷肢殘骸雨點般落下——孩童的頭顱正掉在朱掌櫃腳邊,睫毛上還凝著霜。
"造孽啊!"賣炊餅的老漢掀翻蒸籠,白汽裹著血腥味騰起。朱掌櫃癱坐在地,錦緞褲襠漫開深色水漬。鹽幫漢子卻盯著斷肢冷笑:"好精巧的障眼法。"
老叟撲在殘軀上哀嚎,袖中暗灑的雞血染紅霜地。幾個腳夫圍住朱掌櫃要送官,卻被他甩出的銀票迷了眼。當最後一張百兩銀票飄落時,鹽幫漢子突然扯開竹簍——裏麵捆著的女童腕上,也有個叮當響的銀鎖。
人群騷動瞬間,老叟卷起銀票殘屍,麻繩如毒蛇回洞般縮進包袱。我追出半條街,隻撿到片沾血的黃符,背麵朱砂畫著扭曲的"傀儡"二字。
三日後,嘉興城南門菜市,賣梨小販說見著對爺孫。老叟的新袍子熏著檀香味,孩童啃著糖葫蘆,銀鎖換成金項圈。他們腳邊擺著盤麻繩,繩頭銅鈴在秋風裏叮當響,驚飛了啄食殘渣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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