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無字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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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裹挾著鬆脂的氣息掠過哨崗,李衛國緊了緊迷彩服的領口。這是他在新組建的防空旅服役的第三個月,駐地後山那片突兀隆起的土丘總讓他心裏發毛。夕陽給訓練場上列隊的士兵鍍了層金邊,卻照不進山坳裏那座新修的八角涼亭。
    十年前這裏還叫馬家窪子。春耕時節,老村長蹲在曬穀場磨鐮刀,望著遠處荒草叢生的亂葬崗直歎氣。那些青石碑不知何年所立,碑麵光潔如鏡,連個姓氏都沒刻。村裏輩分最高的王老太爺說,他爺爺那輩人就不敢往那邊埋人,每逢清明連紙錢都不敢燒。
    "小芸!你聽我解釋!"張明輝追著踉蹌的身影衝進暮色。遠處墳地裏烏鴉驚起,撲棱棱的翅膀攪碎了最後一縷天光。女朋友的白色連衣裙在碑林間忽隱忽現,他記得自己絆倒時掌心按到塊冰涼的石頭,抬頭隻看見歪脖子老槐樹上晃動的繡花鞋。
    驗屍官捏著鼻子在死亡證明上簽字。樹根處新起的土包前,三支線香被夜雨澆得東倒西歪。張明輝蜷縮在自家堂屋的八仙桌下,指甲在桌腿刻出深淺不一的溝痕——自打那夜起,他總能聽見細碎的銀鈴聲,像是小芸總戴的那串腳鏈。
    "張家的,井裏有股子怪味。"隔壁趙嬸端著洗衣盆皺眉。軲轆軸轉動聲驚飛了梁上的家燕,麻繩突然繃直,井底傳來沉悶的撞擊。撈上來的屍體泡得發脹,法醫掀開死者眼皮時愣了愣,說這人至少半個月沒合過眼了。
    遷墳那天推土機碾過歪脖子樹,施工隊老劉頭在樹根底下刨出半截褪色的紅頭繩。暮色四合時,幾個膽大的後生把張明輝的墓碑立在村口岔道,青石板上歪歪扭扭刻著"生於一九八七歿於二〇〇九"。不知誰在碑腳壓了張黃符,夜風一吹就沒了蹤影。
    防空旅政委踩著新鋪的水泥路視察營區,作戰靴踢到塊殘碑。勤務兵說這是施工時挖出來的,要扔去後山填坑。政委瞥見碑角模糊的"芸"字,擺擺手讓埋在新建的涼亭底下。當夜崗哨交接時,站崗的新兵說聽見山上有女人哼小調,調門像極了本地哭喪的《十月懷胎》。
    炊事班長老周頭回撞見怪事是在霜降那天。他去後山撿柴火,瞅見涼亭石凳上坐著個穿白裙的姑娘,發梢還滴著水。待要細看,山霧漫上來遮了視線,隻剩亭柱上不知誰用紅漆畫的符咒,淋了露水像在淌血。
    "這亭子得改。"旅長聽完匯報,把設計圖拍在會議桌上。半月後,八角亭頂豎起根三米高的避雷針,底下壓著從五台山請來的鎏金寶塔。工程兵們私下嘀咕,說澆築地基那晚,攪拌機裏總混著女人的哭聲。
    新兵下連那天,暴雨衝垮了後山護坡。李衛國跟著搶險隊衝到現場,泥漿裏半截青石碑忽隱忽現。文書打著手電念碑文,光柱掃過處,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像誰在記日子。雨幕深處,涼亭飛簷上的銅鈴突然齊聲作響。
    隨軍道士做法事那晚,全旅官兵都被集合到禮堂。後山崗哨報告說看見亭子裏有對男女在跳舞,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直鋪到營區圍牆根。道士燒完最後一道符,香爐"砰"地炸開,香灰在青石板上勾出個歪脖子樹的形狀。
    如今每逢戰備值班,李衛國總要多看兩眼雷達屏幕。有回淩晨三點,顯示屏突然跳出一片雪花,耳機裏傳來斷續的啜泣。等他揉著眼睛再瞧,信號已恢複正常,隻有作戰日誌上留著道指甲劃痕似的曲線。
    去年退伍的老兵聚會時,有人說旅部後山要改建成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施工隊傳回來的照片裏,涼亭四周新栽的柏樹排成八卦陣,老槐樹的位置立著塊無字花崗岩。照片角落有團模糊的白影,放大看像是挽著發髻的姑娘,腳踝上纏著褪色的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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