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五十年代的可憐炮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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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傑從晨光微露便開始忙碌,上午先協助同善堂的人清點物資,看著工人們將大米、麵粉裝上印有“善”字的板車,又反複叮囑藥品需避光存放。午後稍作休整,鏡湖醫院的救護車便鳴著喇叭停在倉庫外,醫生們親自上陣搬運奎寧和青黴素,小心翼翼地將藥瓶碼進鋪著軟墊的木箱。
從日出到日落,兩撥人馬在倉庫門前接力,王傑始終守在現場。當鏡湖醫院的司機最後一次確認繃帶和紗布的數量時,暮色已漫過澳門的街巷。他摸著口袋裏兩家機構的收條,海風卷著遠處碼頭的汽笛聲,混著倉庫裏殘留的藥香,終於鬆了口氣——這橫跨三大慈善機構的隱秘善舉,總算趕在入夜前圓滿落幕。
王傑回到家中,看到王靜宜在客廳教小蘭折紙船,小姑娘手裏攥著半截紅紙,見他回來立刻蹦起來:\"哥哥!姐姐說折滿十隻就能許願望!\"
“什麽願望?不會是以後要比你姐姐還漂亮吧?哈哈。”
“哥哥,你又打趣我,你還是去做飯吧,我們肚子都咕咕叫了。”小蘭嬌嗔的給王傑一個撇撇嘴,然後揉著肚子說餓了。
“那你們等我一會,我去廚房,”說著王傑來到廚房忙碌起來。白切雞、麻婆豆腐、清蒸黃魚、青椒回鍋肉、清炒蝦仁蘆筍、排骨玉米湯加白米飯,很快做好了,靜宜和小蘭過來幫忙端菜。
王傑剛把排骨玉米湯擱在實木餐桌上,小蘭就踮著腳要盛湯,瓷勺在碗裏撞出清脆聲響。王靜宜夾起片回鍋肉,見肉片肥瘦相間泛著油光,忍不住嗔道:“又偷偷放了兩勺豆瓣醬?辣得小蘭直嗬氣。”小姑娘正被麻婆豆腐辣得直扇舌頭,聞言卻還惦記著給王傑碗裏夾蝦仁:“哥哥的蘆筍炒蝦仁最好吃!”
海風卷著窗外的夜來香溜進紗簾,銅吊燈把三人的影子疊在牆上。王傑給小蘭舀了勺去油的清湯,看著她鼓著腮幫子嚼玉米,玉米粒沾在嘴角。瓷碗相碰的叮咚聲裏,他往王靜宜碗裏夾了塊雞腿肉,聽她嗔怪道:“少給小蘭夾辣的,小心她夜裏咳嗽。”小姑娘正被麻婆豆腐辣得直嗬氣,卻還惦記著往哥哥碗裏添蝦仁,油亮亮的湯汁濺在桌布上,開出小小的紅油花。
飯畢,王靜宜利落地收拾碗筷,瓷盤碰撞聲混著水龍頭的嘩嘩聲從廚房傳來。王傑在書桌邊鋪開毛邊紙,小蘭立刻抱著硯台湊過來,墨汁還沒磨勻就抓起毛筆,在紙上戳出個歪歪扭扭的“魚”字,尾巴拖得老長,差點甩到王靜宜剛寫的“月”字旁。
“筆要拿穩呀。”王傑笑著握住她的小手,筆尖穩穩劃過紙麵。王靜宜擦著手從廚房出來,見小蘭的鼻尖沾了墨點,像隻偷喝醬油的小貓,忍不住笑出聲。煤油燈的光暈裏,哥哥教妹妹寫“家”字的筆畫,小姑娘念著“寶蓋頭,下麵是豬……”,逗得兩人直樂,窗外的海風裹著留聲機的旋律溜進來,把滿屋子的笑聲揉得暖洋洋的。
一個禮拜的時間王傑都沒有外出,就在家中教授她們課程。除小學的正常課程外又添加了曆史、地理、英語等,但是感覺自己一個人有點吃力了,而且自己的理解想法也不能強加給她們兩個。看來是要在請兩名老師授課了,讓她們兩個在家自學,他今天出去看看能不能請到老師。
王傑走出洋樓時,午後的陽光正把騎樓影子拉得細長。麻石路上有穿西裝的葡國商人踩著皮鞋走過, cane 手杖敲地的聲響混著隔壁咖啡屋留聲機的旋律。賣花女挎著竹籃經過,素馨花上的露水沾濕了她藍布衫的領口,街角賣杏仁餅的攤子飄來黃油香,鐵皮盒在台麵上碼得整整齊齊,油紙印著“老字號”的紅章。
王傑一路朝著《華僑報》報社走去,現在的澳門,局勢微妙又緊張,街上人來人往,神色匆匆。難民和當地居民混在一起,難民們拖著破舊的行李,眼神滿是疲憊與迷茫;居民們則裹緊衣衫,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努力維持著生計 。
報社在一條略顯狹窄的街道上,招牌雖不華麗,卻透著幾分厚重。王傑推開門,油墨的氣息撲麵而來。屋內光線有些昏暗,幾盞吊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編輯們坐在堆滿稿件的桌前忙碌,排字工人手中的鉛字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
王傑走向一位戴眼鏡、神色嚴肅的編輯,有些局促地說明來意:“先生,我想在貴報登一則招聘啟事,想請兩名家庭教師,教我兩個妹妹讀書識字。”編輯停下手中動作,抬眼看了看王傑,推了推眼鏡說:“可以,不過廣告的位置和字數不同,價格也有差異。”說著,遞過來一張價目表 。
王傑接過價目表,指尖掃過紙麵,目光在“頭版內頁”的位置上頓了頓。“就登這裏吧。”他抽出皮夾,數出幾張港幣推過去,“字數不用省,把‘精通英文’也加上。”編輯提筆將啟事補全,末了抬頭確認:“需不需要標注‘待遇從優’?”
王傑想起妹妹們捧著舊課本的模樣,點點頭:“加在文末就行。”付完錢起身時,西裝下擺帶起一陣風,吹得鄰桌未幹的油墨稿紙沙沙作響。他走出報社,陽光把騎樓影子壓得扁扁的,街邊報販的銅鑼突然敲響,驚飛了簷角啄食麵包屑的鴿子。
幾個穿著薄外套的孩子在騎樓下嬉笑追逐,手中的風車隨著跑動呼呼轉動。路口的報攤前人來人往,攤主正扯著嗓子叫賣最新的報紙,粵語的吆喝聲在街巷裏回蕩。葡國巡警慢悠悠地走過,皮鞋叩擊著石板路,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一輛黃包車從王傑身邊經過,車夫的號衣被汗水浸濕,卻依舊穩穩地拉著車上的乘客。街邊店鋪門口,老板們正忙著招呼顧客,貨架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絲綢、香料、瓷器……應有盡有。一位老婦人坐在門口,手裏熟練地編織著竹籃,身前的竹筐裏已經放著幾個精巧的成品 。
剛踏入熙熙攘攘的菜市場,嘈雜聲便撲麵而來。王傑走向賣米的攤位,攤主是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正無精打采地坐在一旁。攤位上擺放著幾袋米,成色看起來並不太好。王傑問:“米怎麽賣?”老人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地說:“80塊錢一擔,不講價。”王傑皺了皺眉,記得戰前米價遠沒這麽高,如今卻翻了數倍,普通百姓著實難以承受 。
隨後,他又來到賣麵的鋪子。鋪子老板正忙著給顧客稱麵,王傑上前打聽價格,老板一邊忙活一邊回答:“洋麵20塊錢一袋,這年頭物資緊張,這價格還算公道了。”王傑心想,這價格相較之前也是漲了不少,而且還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物價幾乎一日一變 。
在油攤前,王傑看到一桶桶的食用油。攤主熱情招攬:“先生,要買點油嗎?純正的花生油,50塊錢一小桶 。”王傑拿起油桶晃了晃,看著價格,心中暗暗咋舌,這價格在以前能買好幾桶了。
在挑選過程中,王傑聽到旁邊兩個婦人小聲抱怨:“這日子可怎麽過,什麽都貴得離譜,上個月米價還沒這麽高,這個月又漲了一大截,一家人都快吃不上飯了。”另一個婦人無奈地歎氣:“可不是嘛,工資卻不見漲,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
王傑在攤位前駐足片刻,聽著攤主報出的價格,又瞥見旁邊婦人攥著零錢猶豫的模樣。戰前幾文錢能買的米,如今要掏出整疊港幣。他沒伸手取貨,隻是默數著價目:麵漲了八倍,油翻了五番,連最次的糙米都貴得紮手。
離開市場時,海風卷著鹹魚味掠過街角。幾個難民孩子蹲在垃圾桶旁爭搶爛菜葉,不遠處的當鋪門前,有人正用祖傳的銀鐲換米票。王傑緊了緊西裝領口,望著碼頭方向商船的桅杆,忽覺這冬日的陽光雖暖,卻照不化市場裏彌漫的惶惑——物價像脫韁的馬,普通百姓的日子,怕是要比這糙米還難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