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兄弟鬩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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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4月2日。
春天再次綻放,倫敦街頭繁花似錦,盡管愛爾蘭獨立戰爭與ira愛爾蘭共和軍)的恐怖襲擊仍在持續,但市民們的臉上依然洋溢著期待與微笑。
因為,久違的王室婚禮即將到來。
雖然並非國民最喜愛的愛德華王儲的婚禮,而是不久前剛被喬治五世授予“約克公爵”頭銜的次子,阿爾伯特王子的婚禮,但這依然是一個值得慶賀的好日子。
更何況,新娘是塔季揚娜·尼古拉耶芙娜·羅曼諾娃。
這位年少時被迫流亡的悲劇公主,容貌出眾,被譽為是羅曼諾夫四姐妹中最美的“俄羅斯之花”。
而人類這種生物,除了極少數例外,大多都喜歡美麗的事物。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那個口吃的王子居然也有這麽浪漫的一麵。”
“愛德華王儲也不簡單呢,居然會為了弟弟讓出未婚妻。”
英國民眾的這些正麵反應,離不開喬治五世與王室對外的宣稱——塔季揚娜的婚事由愛德華轉為阿爾伯特的原因,是因為兄弟情深,而非其他。
如今在英國民眾的腦海中,阿爾伯特與塔季揚娜是墜入愛河的戀人,而愛德華王儲則成了為成全弟弟的愛情,慷慨讓出婚約的紳士中的楷模。
當然,對於當事人而言,這根本是荒唐至極的謊言。
畢竟婚事之所以更改,歸根結底是因為愛德華王儲那放蕩不羈的行徑所致。
但有時候,一個包裝得好的謊言,比不合時宜的真相更受歡迎。
因此,在這為了英國與王室而編織的“善意的謊言”的掩護下,塔季揚娜婚禮的籌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塔季揚娜姐姐,真的好漂亮,難怪阿爾伯特會一見鍾情呢!”
“別說這些調皮話了,阿納斯塔西婭。”
從以前到現在,這個“小惡魔вы63nk)”妹妹就像個搗蛋精。
有時候甚至讓人懷疑她將來究竟能不能順利嫁人。
畢竟,世上能駕馭她這種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男人,實在不多。
‘不過還好,至少不像以前那樣做出太過分的惡作劇了。’
這一點,其實也與塔季揚娜有關。
小時候姐妹們玩打雪仗時,阿納斯塔西婭一時玩心大發,在雪球裏塞了塊石頭扔出去,偏偏砸中了塔季揚娜,讓她當場暈了過去。
至今回想,那時候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塔季揚娜都百思不得其解。
而那次之後,阿納斯塔西婭被嚇得大哭,從此再沒做過危及生命?)的惡作劇。
“話說回來,瑪麗亞去哪了?”
就像小時候的大姐奧爾加總是與塔季揚娜形影不離,排行第三的瑪麗亞也總是與阿納斯塔西婭形影不離。
如今卻不見她的蹤影,這多少有些反常。
“瑪麗亞姐姐在和路易說話呢。”
“又是他?那家夥還真是熱情得不行。”
這裏所說的“那家夥”指的並不是瑪麗亞,而是路易,巴滕貝格親王路德維希的兒子,巴滕貝格的路易王子prince ouis of battenberg)。
在原本的曆史中,他改姓為英式的“路易·蒙巴頓”,並成為了那在這世界中還未曾出生的,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的丈夫菲利普親王的舅舅。
他與愛德華王儲等英國王子是六親等羅馬法),而其母維多利亞公主又是皇後亞曆山德拉的姐姐,因此與羅曼諾夫姐妹也算表\堂親關係。路易一直暗戀著年長他一歲的瑪麗亞已久。
當然,這份心思早已被羅曼諾夫的姐妹們看得一清二楚。
“他肯定一到二十歲就會立刻向瑪麗亞求婚。”
“然後瑪麗亞姐姐就會滿臉通紅地接受求婚,對吧?”
阿納斯塔西婭一邊說,一邊露出滿臉看戲的調皮笑容。
四姐妹中,大姐奧爾加性格直率、自主,二姐塔季揚娜溫柔順從,小妹阿納斯塔西婭頑皮活潑,而三姐瑪麗亞則是個向往浪漫愛情與溫暖家庭的典型浪漫主義者。
像瑪麗亞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拒絕一位深情、外貌也不差的男子求婚呢?
就如阿納斯塔西婭所說的那樣,她一定會麵帶幸福的笑容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也希望這場婚禮能幸福落幕。”
塔季揚娜輕聲喃喃著,聲音小到連愛捉弄人的阿納斯塔西婭都沒聽見。
作為即將步入婚姻的新娘,這是她此刻最大的心願。
......
“國王陛下夫婦、威爾士親王殿下,以及各位王子殿下和王族親屬將會在這邊就座。”
“......”
“而對麵的位置,則是留給尼古拉二世陛下夫婦以及俄羅斯皇室代表的。至於其他外國皇族的座位......”
“......”
“王子殿下?您在聽嗎?”
“嗯?啊,啊啊,抱,抱歉......太緊張了......”
與此同時,約克公爵阿爾伯特正懷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情緒,在幾天後即將舉行婚禮的場地——西敏寺estinster abbey)中,默默注視著婚禮的籌備工作。
“呼......真是令人擔憂啊。”
而看著阿爾伯特如此模樣的英國皇室隨行人員們,也不禁歎了口氣,這位王子看起來簡直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暈過去一樣。
阿爾伯特王子本就以嚴重口吃出名,每次演講不光自己痛苦,連聽的人都難受。
如此狀態,婚禮是否能順利完成,在場的眾人心中早已蒙上了一層陰影。
若是婚禮出了差錯,不隻英國皇室會成為笑柄,喬治五世也絕對會震怒。
在華盛頓海軍裁軍條約簽訂後才剛剛鬆一口氣的英國,屆時必將再度動搖。
並且在皇室與政府合力宣傳下,英國民眾已對這場婚禮寄予了極大的期望。如果不能如願,皇室的威信也將嚴重受損。
這在二十多年前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是難以想象的事,但如今時代已不同往日。
當今這個時代,誰若逆流而行,迎來的後果如何,英國及歐洲的君主們早已在羅曼諾夫王朝的覆滅中看得一清二楚。
“殿下,請集中精神。為了所有人,您必須在婚禮上展現出符合英國皇室的堅毅形象。”
“我、我、我知道,拉、拉斯爾斯。我......也不能讓塔、塔、塔季揚娜失望啊。”
還好,至少對湯米·拉斯爾斯等皇室輔佐官而言,阿爾伯特雖然口吃膽小,但不同於兄長,他是個真正擁有皇族責任感的人。
對於拉斯爾斯這個看不慣愛德華王儲的輔佐官來說,更是希望他那位兄長哪怕能學到弟弟一分的擔當也好。
“嗨,伯蒂。準備得怎麽樣了?”
“哥......哥?”
“......王儲殿下。”
就在那時。
仿佛應驗了“說曹操曹操到”這句話,愛德華王儲突然出現在了西敏寺。
“一看你這模樣,果然還是磨磨蹭蹭。這樣子,洞房花燭夜能順利度過嗎?”
“隻是像所有新郎一樣,在婚禮前有些緊張而已。還有時間,隻要努力,一定能辦好。”
麵對愛德華帶刺的語氣,拉斯爾斯立刻出聲為阿爾伯特解圍。
而他越是維護,越引得愛德華厭惡,畢竟他對這個父親的忠實走狗根本就沒什麽好感。
“拉斯爾斯,我現在是在和弟弟說話。皇室輔佐官難道連兄弟間的私人對話都要插手?這比坐牢還沒自由啊。”
“我並無此意。若是讓您感到不快,我願意道歉。”
“別、別、別怪拉、拉斯爾斯了,哥......都、都是我太不爭氣......”
“嘖。”
擔心哥哥又鬧事,阿爾伯特冷汗直流,連忙開口勸阻。愛德華輕嘖一聲,轉過了身。
“算了,跟我來吧,伯蒂。難得兄弟見麵,咱們找個地方喝一杯,沒人打擾。”
“好、好吧。”
阿爾伯特點點頭,怯生生地跟在王儲身後。
拉斯爾斯則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慢收回了目光。那份深藏心底的憂慮從未減少。
......
“結巴鬼小伯蒂居然要結婚了,真是活久見啊。不過想想也是,我早就覺得你會比我先結婚。畢竟你可是個乖乖聽老爸話的好孩子,跟我不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
麵對哥哥一如既往盛氣淩人的語氣,阿爾伯特隻能尷尬地笑了笑。
不僅是因為哥哥那典型的“社交達人”氣場讓他難以應對,更是因為像這樣兩人單獨聊天,已經是近一年以來頭一回了。
阿爾伯特忙著和塔季揚娜的婚事,愛德華則忙著在外四處浪蕩,拚命把父王的血壓往上拱,彼此都騰不出時間來。
‘再說......塔季揚娜對愛德華哥哥完全敬而遠之......’
雖然沒說出口,但理由誰都心知肚明。
再加上,他如今居然成了哥哥前未婚妻的未婚夫,這份隱隱的罪惡感也讓阿爾伯特不得不在過去的一年裏,與愛德華保持距離,既為了婚事順利,也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
“總之你也算是真正成為男人了嘛。還是說,其實早就已經是了?”
“不、不是,哪、哪可能啊。”
“哼哼,是啊。對我們老實人小伯蒂來說,那可是座大山啊。作為哥哥,我真是替你操碎了心。”
“這、這事我自、自己會處理的,別、別多管閑事。倒、倒是哥你也、也得快、快點結婚才行啊。王、王室香火可是重、重要大事。”
“放心吧,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我最近正好遇到一個不錯的女人。”
“誒,誒誒?真、真的嗎?”
阿爾伯特第一次聽說這事。
可能其他家人也都不知道。
“我、我隻是隨、隨便問問......不、不、不會是那個叫阿、阿利貝爾的法、法國女人吧......?”
“小伯蒂,小伯蒂。你以為我蠢到要把一個妓女娶回英國做未來的王後嗎?”
“當、當然不是。”
其實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這種想法的。
不過一向小心謹慎的阿爾伯特自然不敢把這種話說出口。
“我早就跟她分了。現在的是另一個女人。別說是父親母親,就連血統方麵也挑不出毛病。”
“那、那就好。她、她是誰?”
阿爾伯特對這個名字倒是有印象。
她是第四代薩瑟蘭公爵克羅馬蒂·薩瑟蘭萊維森戈爾的女兒。
“雖說不是王族,但父母大概也能接受這門親事。”
“嗯、嗯。”
阿爾伯特點了點頭,卻流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雖然羅絲瑪麗本人不像哥哥以往那些女人那樣,有什麽糟糕的傳聞,但她終歸不是王室中人。
尤其是她母親那邊的家族,阿爾伯特記得好像經常被人議論。而這也讓他不太相信,父親和母親是否真能如哥哥說的那樣接受這門親事。
當然,他這番憂慮並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一旦說了,哥哥肯定會發火。
“總之,還是恭喜你了。雖然不能親自嚐嚐塔季揚娜有點可惜,但你就好好享受吧。性子是冷了點,不過長得倒是一等一的漂亮。”
“?!”
阿爾伯特原本的體貼換來的卻是愛德華絲毫不加掩飾的冒犯。
甚至可以說已經越了線。
“別、別、別用那種語氣說塔季揚娜!”
到了這份上,阿爾伯特已經無法一笑置之。
但可能是喝了太多威士忌,臉頰泛紅的愛德華嘴巴還停不下來。
“哈。怎麽?現在就想當丈夫了?還真像個騎士大人啊。別忘了,你娶的可是我不要的女人。”
“哥!”
砰!
憤怒的阿爾伯特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站了起來。
以他平時的性格來看,這已經是難以想象的舉動了。
不過——就算如此,也沒能堵上愛德華的嘴。
“哈!小伯蒂、小伯蒂、小伯蒂。這是要打哥哥一拳的架勢啊?不僅搶了哥哥的女人,現在還想對哥哥動手?要是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們不是活在20世紀,而是中世紀呢。”
“我、我先走了。今、今天的事就當你喝醉了,我會、會不計較。但下、不為例。”
“連揮拳的勇氣都沒有嗎?”
“算、算了。對、對現在的你來說,我連動手的價、價值都沒有。”
盡管愛德華不斷嘲諷,憤怒過後的阿爾伯特卻盡量麵色平靜地說道。
他不想在婚禮前節外生枝,而更多的,是對哥哥這副失態的模樣,感到深深的可憐。
“你算什麽!有什麽資格那樣看我!小伯蒂!喂,小伯蒂!!”
阿爾伯特沒有回頭,隻留下醉得東倒西歪、歇斯底裏的哥哥,快步走出了那棟建築。
“小伯蒂!!”
“......”
隻希望,今晚的這場鬧劇,不會在兄弟之間,真的留下什麽無法修複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