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府的和離宴擺了整整三十桌，琉璃燈照得蘇婉柔臉上的胭脂比血還紅。她攥著正妃冊寶，指尖在金絲蟒紋上碾出褶皺："姐姐今日過後，可就沒資格坐這主位了。"
    我撫著袖口的並蒂蓮刺繡，任她將酸梅湯灌進我杯中："妹妹這麽急著上位，不怕噎著？"
    慕容蒼身著簇新的親王服，玉帶扣上的蟠螭紋還沾著晨露："江楚楚，簽了和離書，你我往日恩怨一筆勾銷。"
    "恩怨？"我叩響桌上的檀木匣，裏麵的血詔發出細碎的輕響，"王爺忘了玄武門的血？"
    殿外突然傳來騷動，奶娘扶著竹杖踉蹌闖入，青布衣裳洗得發白，卻比蘇婉柔的織金翟衣更挺直："老奴有話要說。"
    "哪裏來的老虔婆！"蘇婉柔尖叫著揮手，卻被我按住手腕。她耳後淡青色的疤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正是昨日撕毀刺青的痕跡。
    "奶娘，說吧。"我鬆開手，任由她從懷中取出褪色的肚兜。月白緞麵上的並蒂蓮繡工細膩，蓮心處的暗紅色補丁像塊傷疤。
    "當年夫人難產，"奶娘聲音哽咽，竹杖在青磚上敲出悶響，"生下的是雙生女。大小姐後頸有朱砂痣，二小姐......"
    "夠了！"慕容蒼拍案而起，酒盞裏的酸梅湯濺在蘇婉柔裙上，"不過是件舊衣裳，能證明什麽？"
    "證明她後腰的胎記是假的。"我扯開蘇婉柔的衣領，露出青黑色的刺青，"江家女的胎記用朱砂點染，遇血即化——你這刺青，是西域紫草混著鬆香做的吧？"
    蘇婉柔猛地推開我，金步搖墜地發出脆響："你血口噴人！我這裏......"她撩起裙擺，後腰處果然有枚暗紅色痣，卻在奶娘咬破手指按上去時，漸漸褪成青色。
    "這是刺青！"有人驚呼出聲。慕容蒼臉色驟變，伸手去捂蘇婉柔的嘴，卻被她甩開。
    "不！"她尖叫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屏風，"太後說我才是嫡女......她答應過我的......"
    "太後？"我取出母親的金簪，簪頭鳳凰與慕容煜暗中遞來的玉佩拚合，"雙生契在此，你以為太後會認你？"
    殿內燭火突然爆亮，雙生契上的"楚楚煜心"四字映在蘇婉柔臉上，照得她妝容斑駁。奶娘趁機展開泛黃的書信，字跡雖淡，"雙生女"三字卻清晰可辨。
    "慕容蒼，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轉身盯著他煞白的臉，"你娶我，不過是為了江家兵符，養她，不過是為了混淆嫡庶！"
    他忽然狂笑起來，笑聲裏帶著破罐破摔的狠戾："是又如何？你們江家女，一個兩個都是棋子！"
    "住口！"太後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她身著常服，身後跟著捧著金冊的女官，"鎮北王，你可知罪？"
    慕容蒼猛地跪地，卻在抬頭時露出猙獰："兒臣無罪！有罪的是江楚楚，她與九弟私通！"
    "私通？"我輕笑一聲，任由女官驗身。當她們搖頭退下時，蘇婉柔忽然指著我的後頸："她的胎記呢？她才是冒牌貨！"
    "在這裏。"我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上方的朱砂痣。奶娘顫抖著貼上肚兜，補丁處的繡紋竟與痣形完全吻合——這才是真正的雙生胎記。
    "不可能......"蘇婉柔癱坐在地，望著自己後腰的青斑泣不成聲。慕容蒼忽然撲向和離書，卻被太後的女官攔住。
    "鎮北王，"太後將金冊拍在桌上，"念你多年戰功，留你全屍——即日起，削爵為民，永不錄用。"
    "母後！"慕容蒼伸手去抓太後的衣袖，卻被她厭惡地避開。我望著他跌坐在地的狼狽模樣，忽然想起前世他踩著我母族的屍體登上王位的場景。
    "和離書，該蓋章了。"我將印泥推到他麵前，紅色的印泥像極了前世我喉間的血。他盯著印泥，忽然抓起我的手按上去："江楚楚，你以為贏了？慕容煜他......"
    "慕容煜如何？"我反手將他的指尖按進印泥，"至少他不會像你一樣，連自己的孩子都能用來做餌。"
    蘇婉柔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孩子......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我取出太醫署的藥方，"三個月前你喝的藏紅花，是我讓人換了劑量——你以為害我墜胎的藥，我會讓它在你身上生效？"
    她發出一聲悲鳴，徹底暈死過去。慕容蒼望著她，忽然發出一陣冷笑，抓起和離書蓋下金印，指印在宣紙上暈開，像朵垂死的花。
    "江楚楚，"他起身時擦過我耳邊，聲音裏帶著刻骨的怨毒，"你以為有雙生契就能高枕無憂？七王爺......"
    "夠了。"太後揮揮手，"帶下去。"
    和離宴不歡而散時，暮色已經漫過宮牆。慕容煜的馬車停在府外，車夫掀起車簾，露出暖爐裏跳動的燭火："江小姐，請。"
    "謝九王爺。"我上車時瞥見他袖口的血跡，"你的傷......"
    "不妨事。"他輕咳一聲，遞來一方帕子，"今日辛苦了。"
    帕子上繡著半朵楚楚花，邊緣用金線勾著雲紋——那是慕容家暗衛的標記。我忽然想起奶娘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雙生契的秘密，卻一直隱忍不發。
    "接下來如何？"我望著車窗外的萬家燈火，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接下來......"他輕笑，暖爐的熱氣混著沉水香，"該讓七王爺，嚐嚐被棋子反噬的滋味了。"
    我握緊手中的和離書，上麵的金印還帶著溫度。窗外，鎮北王府的燈籠次第熄滅，像極了慕容蒼逐漸暗淡的權勢。這一局，我終於贏了，但我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奶娘上車時，懷裏抱著那隻檀木匣。她望著我鎖骨的胎記，忽然老淚縱橫："小姐，夫人若是知道......"
    "她會知道的。"我握住她的手，"以後，江家不會再任人欺淩了。"
    馬車緩緩前行，我摸著雙生契上的紋路，忽然明白母親為何用一生守護這個秘密——有些傳承，必須用鮮血和勇氣來扞衛。而我，終於接過了這麵旗幟，成為江家新一代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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