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沐熠璿給他倒了一杯茶，但是他看也沒看，踱步到落地窗邊的躺椅旁，手撫了上去，輕輕摩挲著。
    他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多年前的場景。
    年輕的沐瑤窩在這裏看書，看累了就在這裏睡，毛毯蓋到胸前，歪著頭睡的香甜，外麵陽光明媚，光影不輕不重打在她臉上，恬靜又安詳，總看的他內心平和柔軟。
    “你可能有所耳聞，因為你外婆的關係，你媽媽小時候過的很苦，要掙錢還債，還要照顧你舅舅。”
    深沉的目光裏有很多情緒翻湧，最明顯的就是沉痛。
    “她吃了很多苦。”
    可她從來沒抱怨過，也沒放棄過，堅強倔強的應付歲月帶給她的一切苦難。
    “而讓她受苦的地下賭場，姓宋！”
    椅背上的手逐漸收緊，直到青筋暴起，恨不能把背椅捏斷。
    這麽多年，他從來沒原諒過自己，寵著她順著她，都不足以彌補他的過錯。
    這些事沐熠璿已經了解過，也曾怨憎過，後來又原諒了。
    如今聽家長主動提起，也沒多大觸動，隻是看著他的背影，問自己最關心的事，“她是那時候留下的病根？”
    宋默緩緩搖了搖頭，“不。”
    “她的病……”他眼裏的情緒越來越複雜，幾番湧動，最終匯聚成悲痛，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是因為我！因為她愛我！”
    他比誰都清楚，當初那幾隻針管是為他準備的，如果沐瑤按照東南亞人的計劃把他叫過去，對方會用她來威脅他把針管紮進自己的手臂，可她沒那麽做，寧願自己承受這一切也沒叫他過去！
    當時她口口聲聲說恨他，要離婚，可最終卻用自己的身體代他受過。
    他怎麽能不明白，她根本不恨他，是愛啊，是因為愛他，才會為他擋住這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
    沐熠璿聽完了經過，震驚，憤怒，還有心痛，一起爬上心頭，讓他怒不可遏，瞬間失去分寸，手中的茶杯摔出去碎在家長腳邊，“那你為什麽沒有保護好她！為什麽還要讓她生下我！為什麽要讓她受這麽多苦！”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希望這一切都發生在我身上！”回答的聲音壓抑著極大的痛苦，宋默捏緊了椅背，神情沉痛，“可她選擇保護我！選擇生下你！我阻止不了她！如果沒有你，她早就自我了斷了！”
    “難怪……”憤怒過後是悲傷，濃到化不開的悲傷，沐熠璿掩麵遮去眼淚，“小時候，不管多難，她從來沒想過放棄我。”
    他記得那麽小的時候，她整夜整夜的守在自己病床邊，徹夜不眠，後來為了他的骨髓，四處奔波，不惜回來求他。
    她把自己的生命都獻給了他。
    “你想想辦法……”沐熠璿淚流滿麵，心痛到窒息，“爸爸，你想想辦法……”
    宋默深吸幾口氣，緩和了情緒，去到書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他。
    “你媽媽大腦病變，單靠普通的治療救不了她，這是目前最新的研究報告。”
    沐熠璿顧不得擦眼淚，接過來打開。
    全英文報告，但是他一目十行，很快就找到了重點。
    “換腦？”他看著報告出處，“權威嗎？安全嗎？”
    宋默說，“我養了他們三十年，就是為的這一天。”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比他預計中至少早了十年。
    沐瑤的情況比他預計的要嚴重，可她一直不願去美國接受檢查，他也不會逼她，幸運的是她病變的情況和研究所那邊預計的差不多，又給了他希望。
    這些年科技發展日新月異，隻是關於換腦手術，始終無法有新的突破。
    所以他不斷讓加快速度，不計一切改進。
    沐熠璿驚詫於他的深謀遠慮，可文件上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讓他皺起了眉。
    “還有一個問題。”宋默說，“就算成功，以後她會逐漸變成另一個人，她會忘記自己是你的媽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你能接受嗎？”
    沐熠璿看著他，“您能接受嗎？”
    接受她不愛你，忘記你，變成完完整整的陌生人。
    宋默勾了勾嘴角，示意他往後翻，最後麵附帶了幾張照片和資料介紹。
    “我隻要她活著就好。”
    就算是陌生人的腦子，隻要她活著，他就有足夠的信心讓她重新愛上他。
    沐熠璿不斷翻看那幾張照片和附帶的信息，全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無一例外，家世清白，性格純良，身體健康。
    “這是你唐伯伯挑出來的，我都不是太滿意，你看看，有沒有更合適的。”
    沐熠璿腦袋裏浮出一個想法，“您要用她們換？”
    “能救下你媽媽，是她們的榮幸。”
    “可她們是活生生的人！”
    宋默說，“她們都簽署了自願捐贈協議。”
    沐熠璿知道他口中所謂的自願捐贈協議，肯定是拿錢買回來的，隻要價格合適，沒有他買不到的人。
    可他還是猶豫，“媽媽不會願意的。”
    “所以你要幫我瞞住她。”宋默說，“她現在還能撐一段時間，不急著手術，美國那邊實驗室也在加緊速度。”
    沐熠璿一下明白過來，“所以您才把她放在家裏。”
    宋默點了下頭，“不能在她清醒的時候做手術。”
    沐熠璿還是猶豫。
    宋默看著他，“你不想救她？”
    “想！”沐熠璿神色掙紮，如果是正常的器官捐贈，他不會有一絲猶豫，可這些女孩子身體健康到沒有任何問題，很明顯不是正常的捐贈。
    宋默說，“那些有瑕疵不健康的軀體，怎麽配的上你媽媽。這件事你無須有任何意見，隻需要按我說的去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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