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著，聲音從喉嚨中擠出，恐懼已經淹沒了我。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因為我此刻的所見而戰栗。
    我扭頭向屋外跑去，早已忘記了我來到此處的目的，忘了那個總是跟在我屁股後的小屁孩。
    我如此無能，眼眶中不停地湧出淚水，但卻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害怕。
    失序區域內的世界是混亂的，地麵的泥土伴隨著我的腳步而扭動，遠處的火光在黑暗中流淌，像一隻隻惡魔的眼睛，高懸在黑夜之中。
    雙手在身邊拚命擺動，我張大了嘴，用盡我最後的力氣，想要衝出這裏。我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已經不想思考，我的理智已經被壓垮。
    當我被一塊裸露的岩石絆倒時，我的身體和精神已經抵達極限，眼前被黑幕籠罩，我昏睡了過去。
    到底睡了多久呢，久到我所經曆的一切似乎都隻不過是場夢境，我的記憶在褪色，一幅幅畫麵在我的眼前分散重組。
    記憶中的洛蘇，他站在我的身前，用平淡的、不含情感的眼神注視著我。
    “你是誰？”
    他在我的夢中開口。
    我是誰？
    眼皮中滲出一絲光亮，我感覺到有人正在拖動著我的身體，她的動作一定很吃力，因為我現在就像具屍體。
    好困。
    我還想陷入沉眠，直到我的靈魂不再疲憊，直到眼下的災難被時間撫平。在這潮水般的困倦裏，我的意識再度模糊。
    “小蘇姐姐....”
    “小蘇姐姐.....”
    “你醒醒....”
    女孩吃力的聲音響起，她的嗓音透露著疲憊，我都不需要睜開眼睛，便能想象到一位女孩拽著我的衣服，用盡渾身的力氣將我在地上拖動著。
    “求求你....快醒醒...”
    一雙手撫上我的臉頰，它本該是孩童特有的柔軟皮膚，會像一張輕柔的棉布。
    但我卻感受到了粗糙，那是皮膚堆疊在一起形成的褶皺，而這股粗糙也在與我的意識一起逐漸遠去。
    我猛然驚醒，明亮的天光照在我的瞳孔，我因這強光而略感不適，但我已經無法在顧及這些了。
    “小蘇姐姐...”女孩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她鬆開了我的衣服，歡喜地注視著醒來的我，“你醒了...太好了，我以為你被我害死了。”
    “就像我爸爸害死了王叔叔一樣。”
    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莫名帶著些許釋然。
    “萱萱.....”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約莫十歲的小女孩的臉上布滿了褶皺，她在一夜之間老了，她並未長高，也還是一張娃娃臉。
    就像是把一張老人的皮膚移植到了孩子的身上，正因如此，我才能認得出來她。
    見到我蘇醒後，萱萱的身子便立刻癱軟下去。
    “你怎麽了，你是不是跑失序區域去了！”我立馬抓住她的身體，我無法遏製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要進去！你知不知道會死的！”
    我的情緒失控了，我抱起她，向著村委會的方向跑去。
    “姐姐是因為我才進去的，我不能...我不能不去找你。”
    “姐姐....你沒騙我，你的觀測強度真的很厲害...你看，你一點事情都沒有。”
    懷裏的老女孩伸出手，想要觸摸我的臉頰。
    “姐姐，你的力氣真的好大....”
    為什麽。
    為什麽....
    你這麽精明的女孩為什麽要進去，那一堆小屁孩裏就屬你最聰明，可是為什麽啊！為什麽你這麽傻....為什麽要進入失序區域來救我。
    我不會有事的，你怎麽不明白，你不用來的....
    是我害了你...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萱萱的聲音在我的懷裏越來越小。
    “你不會有事的！”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是洛蘇！我是五級強觀測者，你們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可是洛蘇！是五級強觀測者！是斥退失序區域的英雄！
    我發瘋似的睜大眼睛，血紅的血絲遍布我的眼球，我看著懷裏的女孩，她的皮膚表麵正在快速被氧化。
    低等級的觀測者就算離開失序區域後，她的身體也會不可避免地被浸染，將失序區域的特性短暫帶出失序區域。
    “你不會有事的！”
    我不停重複著，但萱萱的身體老化卻仿佛加速了一般，任由我如何吼叫，它也不曾停下自己的步伐，反而像在嘲諷我似的，加速奪去女孩的性命。
    “不要....”
    停下！
    “姐姐....”
    我是洛蘇！我可是洛蘇！失序現象憑什麽在我的麵前奪走她的性命！
    我要觀測她，我要看著她....她一定會沒事的....
    “我說，停下啊！求求你停下！”淚水滴落在萱萱的臉頰上，她的顴骨突出，眼眶凹陷，眼球像是要掉出來，臉上到處都是被氧化後的黑斑。
    弱觀測在加速她的死亡，我竭盡一切想要救她，卻反而害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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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體在被分解，從腿部開始化作飛灰。
    我已經抱不住她了，我跪坐在地麵，雙手撐在地麵上，顫抖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是洛蘇....”
    “我是洛蘇....”
    “為什麽....”
    “姐姐...沒事....我不痛....”我在村子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在彌留之際，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語居然是在安慰我。
    我愣神地坐在地麵上，雙眼看向前方，隻不過那裏空無一物。而在我的身邊，隻剩下了一堆灰燼。
    清晨的微風拂過，將這一抹灰燼帶去遠方。
    “啊....啊....嗚嗚。”我想喊叫，但嘶啞的喉嚨卻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隻能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洛蘇....”
    “洛蘇....”
    為什麽，我不是強觀測者嗎？
    我的記憶裏，我怎麽會是這副模樣。我記憶中的洛蘇何時會因為失序現象而崩潰，他隻會冷靜地、平淡地帶著眾人，走向未來。
    我顫顫巍巍，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回我的地下室，這是我作為洛蘇醒來的地方。
    我看見了我放在這裏的鏡子，鏡麵上是一個女孩，她的發絲淩亂，渾身都是肮髒的汙漬，她的精神早已崩潰，通紅的眼眶述說著她的無力。
    然後我又在鏡子上看見了一個人，他是一位青年，衣冠整潔、神情淡漠，無喜無悲地注視著眼前無能的女孩。
    我的眼前一陣恍惚，我的記憶在從我的大腦中遠離，仿佛那些記憶並不屬於我，而我隻是一位可憐的旁觀者。
    我....是誰？
    我突然意識到，我隻是一個女孩子，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
    我沒有記憶中的那般觀測強度，也沒有記憶中的那般智商。我帶著這份記憶，遊蕩在這個世界上。
    我為什麽會存在，我來到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我看著鏡中的我，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的記憶究竟是什麽？
    我疑惑著，向崩潰的自己發問。我抱緊了自己，因為我感受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寒冷。
    洛蘇是我的自我認知的全部，作為洛蘇的記憶是我在這個世界中唯一的依仗。
    如果我不是洛蘇，我該怎麽辦。
    我...這個女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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