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斑斑的鐵門在身後合攏時，林小羽的帆布鞋碾過了門楣掉落的牆皮。迎新季的晚風帶著潮氣，將“鏡淵樓”三個褪色的銅字吹得輕晃，投下的陰影像具扭曲的人形。她攥緊行李箱拉杆，指腹觸到金屬上的凹痕——那是道淺而長的劃痕，像被指甲生生摳出來的。
    “404宿舍對吧？阿姨說三樓往左拐。”宿管大媽的手電筒光束掃過走廊，牆麵上的熒光塗鴉在強光中顯形：穿白裙的女孩抱著膝蓋坐在鏡前，右下角用紅漆寫著“十二點別回頭”。當光束移開，塗鴉又隱入黑暗，仿佛剛才的畫麵隻是錯覺。
    樓梯拐角的聲控燈忽明忽暗，每踏上三級台階就會發出“吱呀”的呻吟。二樓平台的窗戶破了半扇，玻璃碴子在月光下閃著冷光，窗台上擺著排褪色的玻璃瓶，每個瓶身都纏著黑絲帶，裏麵裝著風幹的玫瑰——花瓣卷曲的形狀，像極了求救的手掌。
    404宿舍的木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暖黃的燈光。林小羽推開門的瞬間，混著黴味的風迎麵撲來，帶著鐵鏽般的腥甜。靠牆的鐵架床掛著灰藍色床簾，三號床位的簾子半開著，露出床上整齊碼放的《解剖學圖譜》，書頁間夾著張字條：“半夜別照鏡子，尤其是單數樓層。”
    “你是小羽吧？我叫陳薇，睡二號床。”紮著高馬尾的女生從洗手間隔間探出頭，手裏的牙刷還滴著水，“蘇晴在陽台收衣服，許曼去買夜宵了。對了，看見床頭的鏡子沒？記得十二點前收進抽屜，宿管說這樓的鏡子……”
    她的話被陽台門“咣當”摔響打斷。穿黑色衛衣的女生抱著衣架走進來，垂落的長發遮住半張臉，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纏著紗布，滲著淡淡的血印。“新來的？”她瞥了林小羽一眼，聲音像浸過冰水，“記住三條規矩：過了十二點別用洗手間鏡子，別碰床底的行李箱，聽見滴水聲別找源頭。”
    話音未落，洗手間傳來“滴答”聲響，頻率均勻得可怕，像是有人對著瓷磚縫隙在數數。陳薇臉色發白，趕緊關上隔間門：“熱水器漏水而已，別在意……”但林小羽注意到，她攥著牙刷的指節已經泛白，牙刷毛上還粘著幾縷灰白色的頭發，不像是正常人該有的顏色。
    許曼回來時帶著股濃重的麻辣燙味，塑料餐盒在桌麵磕出聲響：“哇，新人報到！我是一號床的許曼，咱們404可是鏡淵樓的‘風水寶地’——十年前有學姐在陽台吊死，現在每逢雨夜，還能看見晾衣繩上飄著白裙子呢！”
    蘇晴突然放下衣架，金屬碰撞聲格外刺耳：“吃你的飯。”她轉身時，林小羽看見她後頸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紅痣，形狀像片破碎的鏡片。而在許曼興奮的描述中，鏡淵樓的傳說漸漸清晰：2013年，外語係女生陸曼曼突然在404宿舍發瘋，撞碎洗手間鏡子後跳樓，死時手裏攥著半塊帶血的鏡片，此後每逢午夜，四樓走廊就會傳來鏡子碎裂的聲音。
    十一點五十分，陳薇突然跳起來收鏡子：“差點忘了！”她的動作太急，鏡框撞在床頭櫃上，玻璃表麵裂開道細紋。林小羽看見裂紋裏映出的自己扭曲變形，嘴角竟向上揚起，像在笑。更詭異的是，許曼的床位傳來輕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床底翻動紙箱。
    “許曼？你在收拾東西嗎？”林小羽探頭望去，卻看見許曼正戴著耳機打遊戲，雙腿還翹在床沿。那麽床底的動靜……她蹲下身，看見床底塞著個老舊的行李箱，鎖扣處纏著三圈黑絲帶，箱體表麵有幾道新鮮的抓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摳出來的，和鐵門楣上的劃痕一模一樣。
    十二點整，洗手間的燈突然熄滅。陳薇的尖叫混著牙刷掉落的聲響傳來：“誰、誰關的燈？”林小羽摸出手機照亮，看見蘇晴站在陽台門口，剪影格外僵硬，而許曼的床位傳來“咯咯”的笑聲，不是她平時的嗓音，倒像是個中年女人的低吟。
    “滴答、滴答”，滴水聲突然清晰起來，這次不是來自洗手間，而是頭頂的天花板。林小羽抬頭，看見三號床的牆麵上有片水痕，正順著牆紙往下淌，水痕裏隱約浮現出人臉的輪廓，長發垂落遮住眼睛，穿著的正是許曼描述的白裙子。
    “小羽，你看鏡子！”陳薇的聲音帶著哭腔。林小羽轉身，看見洗手間的鏡子不知何時被打開，鏡麵映出的不是她們三人，而是個穿藍白校服的女生，正背對著她們梳頭，發間卡著片帶血的鏡片。當她慢慢轉頭時，鏡中突然閃過無數碎片，每片都映著林小羽驚恐的臉，卻又都不是她。
    許曼的笑聲突然停止。林小羽聽見她的床簾“刷”地拉開，探出頭的卻是個陌生的女生，麵色青白，嘴角裂到耳根，手裏攥著半塊鏡片：“要幫我找鏡子嗎？”
    她猛地驚醒，發現自己還站在宿舍中央，許曼正摘下耳機看著她：“小羽你發呆啦？快睡覺吧，明天還要軍訓呢。”原來剛才的詭異場景隻是錯覺？但她摸向掌心，全是冷汗，而床頭的手機顯示，現在正是十二點零七分。
    午夜三點，林小羽被凍醒。宿舍的空調不知何時調成了16度，出風口傳來微弱的抽泣聲，像有人躲在管道裏哭。她剛要起身關空調，床簾突然被掀開道縫，走廊的應急燈在地麵投出長長的影子——那是個赤腳的人影，穿著藍白校服，正從404門口經過，發間的鏡片在黑暗中閃了一下。
    她鼓起勇氣追出去，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白裙的下擺剛消失在樓梯口。當她跑到二樓平台時，看見破窗戶的玻璃碴子上，擺著朵新鮮的紅玫瑰，花瓣上凝著水珠，像剛哭過的眼睛。而在玫瑰旁邊，用粉筆畫著個破碎的鏡子，鏡中跪著個紮馬尾的女生，後頸的紅痣與蘇晴的一模一樣。
    回到宿舍，林小羽發現床底的老舊行李箱被打開了條縫，裏麵露出半本日記，紙頁邊緣泛黃，第一頁寫著：“2013年9月15日，曼曼又在鏡子前發呆，她說看見鏡中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在喊‘救救我’……”
    她剛要翻開，洗手間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衝進去時，看見陳薇癱坐在地上，麵前的鏡子裂成蜘蛛網狀，而在最大的那片碎片裏，映著的不是陳薇，而是陸曼曼的臉——嘴角上揚，後頸有片完整的鏡片形紅痣，和蘇晴的破碎紅痣拚起來，正好是個完整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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