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舊廁所的傳聞愈演愈烈。低年級女生說在洗手台鏡子裏看見老婆婆梳頭，掉落的白發飄進排水孔；值日生發現第三間的地麵每天清晨都有水漬，形狀像跪著的人形；而陳小樹腳踝的指痕已變成紫黑色，每當靠近舊樓，就能聽見微弱的哭聲在耳邊縈繞："還我鑰匙...還我指甲..."
    林小滿在父親的藏書裏找到《青城誌異》，其中記載："廁鬼多為含冤而死，魂附於穢物，以指甲為憑，七日內必取替身。解鈴者需尋其骸骨，以血祭之，方得安寧。"他盯著陳小樹逐漸潰爛的傷口："你的血沾過她的指甲，現在她把你當成了鑰匙的替代品！"
    周末深夜，兩人帶著王大爺給的舊鑰匙潛入舊樓。第三間的鐵門在鑰匙轉動時發出漫長的呻吟，門後撲麵而來的潮氣裏混著明顯的腐臭味。林小滿用手電筒照向馬桶，發現底座比其他隔間高出十厘米，邊緣的水泥有撬動痕跡。
    "小心鏡子。"王大爺的叮囑突然在耳邊響起。陳小樹抬頭，看見橢圓形的鏡子上蒙著水汽，正中央有個清晰的手印，五指張開，指尖還沾著黑泥。他突然想起，李桂芳的日記裏寫過："張主任說鏡子是通陰的，讓我每天擦到能看見自己的魂靈..."
    當林小滿撬開第一塊瓷磚時，一股惡臭撲麵而來，下麵是深約兩米的黑洞，洞壁上嵌著碎瓷片和鋼筋，隱隱可見發白的骨頭。陳小樹剛要探頭，鏡子裏的手印突然動了，五指慢慢收攏，像是在召喚什麽。
    "下來...陪我..."沙啞的聲音從黑洞裏傳來。陳小樹的手機滑落，屏幕光照出洞底的骸骨——蜷縮成胎兒狀，左手腕有明顯的刀傷，右手緊緊攥著串鑰匙，正是第三間的舊鎖，而指骨間還夾著片風幹的指甲，邊緣有被利刃削過的痕跡。
    "是她的指甲！"林小滿驚呼，"當年張主任砍斷了她的手指，把她砌在牆裏！"話音未落，鏡子突然發出細碎的裂紋，老婆婆的身影從鏡中浮現，這次她的臉清晰可見：左臉有燒傷的疤痕，右眼珠凸出，正是1987年事故中受的傷。
    "把指甲還給我..."她的手穿過鏡麵，指甲縫裏的黑泥滴在陳小樹傷口上，劇痛讓他幾乎暈倒。千鈞一發之際，王大爺抱著骨灰盒衝進來，盒蓋上貼著李桂芳的照片："桂芳，我帶你回家！二十三年了，你的骸骨終於重見天日..."
    老婆婆的身影轉向骨灰盒，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陳小樹趁機將自己的血滴在骸骨的指骨上——這是《青城誌異》裏說的"以血換骨"。奇跡發生了，骸骨漸漸化作光點，鑰匙和指甲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快看鏡子！"林小滿指著恢複清晰的鏡麵，鏡中映出年輕的李桂芳，她正對著他們微笑，手裏拿著掃帚，身後是1987年的舊廁所，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藍布衫上。下一秒，影像漸漸淡去，隻剩下王大爺在骨灰盒前低聲啜泣。
    警方在舊廁所的牆裏挖出了完整的骸骨，經鑒定屬於李桂芳，左手無名指缺失。當年的校長和張主任因故意殺人罪被逮捕，王大爺在法庭上出示了李桂芳的日記，裏麵詳細記錄了兩人如何貪汙公款並嫁禍。
    陳小樹的傷口在骸骨安葬後奇跡般愈合，隻是腳踝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像三道平行的細線。畢業典禮那天，他和林小滿特意繞到舊廁所，發現鐵門已被拆除，裏麵重新裝修過，第三間的位置改成了清潔工具間，牆上貼著嶄新的瓷磚。
    "你說，她真的走了嗎？"林小滿摸著光滑的牆麵。
    陳小樹沒回答，他注意到水箱上擺著半支紅蠟燭，蠟淚凝固成的形狀像隻伸展的手。水管突然滴水，一滴落在他手背上，冰涼刺骨。他下意識看向地麵，水跡在瓷磚上蔓延，漸漸形成一個跪著的人形輪廓。
    "該走了。"他突然轉身，校服衣角掃過清潔工具間的門，門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路過操場時，他聽見低年級新生在議論："聽說舊廁所以前有個婆婆，專門抓不洗手的小孩..."
    多年後，陳小樹成為一名記者，某次采訪時路過母校。新教學樓拔地而起，舊廁所的位置成了花園，種著幾棵玉蘭樹。他在公告欄看見"校園傳說征集"的啟事，第一名的故事寫著："每當雨夜，第三間廁所的位置會傳來指甲刮門的聲音，還有人看見穿藍布衫的婆婆在鏡前梳頭，梳著梳著就會轉向你，問："看見我的鑰匙了嗎？""
    夕陽的餘暉裏，陳小樹摸著腳踝的疤痕，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節奏規律得像心跳。他轉身，看見花園角落的老水管在漏水，水跡在地麵上蜿蜒，漸漸匯聚成一個跪著的人形，雙手撐地，頭部低垂，仿佛在對著地底的某個存在低語。
    有些故事永遠不會結束，就像舊廁所的第三間，永遠存在於青城縣實驗小學的傳說裏。每當有新生指著花園問起，高年級生就會壓低聲音說："那是李婆婆的位置，她在等一個能幫她找到鑰匙的人——還有她的指甲。"
    而在學校後山的公墓裏，李桂芳的墓碑前，王大爺正擺上半支紅蠟燭。火光中，他仿佛又看見妻子年輕時的模樣，站在舊廁所門口對他笑，陽光穿過她的藍布衫，像穿過一場漫長的、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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