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紙人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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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老太太送了那雙繡花鞋,店裏的紙人就跟成了精似的。頭天擺好了七個紙元寶,轉臉兒少了仨,找了半天才發現全塞在紙冰箱裏,疊得整整齊齊,跟真要存銀行似的。最邪乎的是那倆紙人,昨天還並排站在玻璃櫃裏,今兒早上一個麵朝牆根兒,一個腦袋擰到後邊,眼窩子黑洞洞地對著我,跟在背後嚼舌根似的。
    我把王大爺拽到店裏,指著滿地亂轉的紙人胳膊腿罵娘:“您老說這咋整?合著我爸給我留了個鬼戲台?”王大爺吧嗒吧嗒抽旱煙,煙鍋子敲著櫃台邊:“建軍啊,你當這是小孩兒過家家呢?李桂花在井裏泡了三十年,連個全乎身子都沒有,可不就得借你店裏的紙人顯形嘛。你爸那張欠條,怕是把你拴成了活抵押。”
    我心裏罵娘,麵上還得賠笑:“那咋整?總不能天天跟紙人玩躲貓貓吧?”王大爺指了指庫房:“你爸以前紮紙人,都得在紙身子裏塞道平安符,你找找庫房梁上的木匣子,裏頭有黃表紙和朱砂筆。”我爬梯子翻了半天,還真找著個破木匣,裏頭的黃表紙都發脆了,朱砂筆上的紅漆掉了一半,跟幹了的血痂似的。
    當天夜裏,我照著紙人肚子上畫符,剛畫到第三個,外頭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子砸在卷閘門上“劈裏啪啦”響,跟有人拿石頭砸窗戶似的。我剛要關裏屋的窗戶,就聽見外頭“啪啪啪”拍門,跟拍棺材板似的,三下輕兩下重,嚇得我朱砂筆都掉地上了。
    從門縫裏往外看,又是那個穿黑褂子的老太太,懷裏抱著個紙箱子,雨水順著帽簷往下滴,可她腳底下愣是沒水窪,跟懸在地上似的。我想裝沒聽見,老太太突然開始砸門,指甲刮著鐵皮“吱啦啦”響,跟貓爪子撓心尖子似的。“操他娘的!”我罵了句,心說反正欠條在我這兒,死就死吧,開門時手裏攥緊了朱砂筆。
    老太太一句話不說,把紙箱子塞給我就轉身走,黑褂子在雨裏飄得跟片破幡似的。我打開箱子,裏頭是具小棺材,巴掌長的鬆木匣子,棺材蓋上用金粉刻著“李桂花之墓”,縫裏滲著暗紅的水,滴在地上成了個鞋印子,跟那天早上門口的一模一樣。我伸手摸了摸,棺材板兒上還有體溫,嚇得我趕緊把箱子推到櫃台底下。
    後半夜雨停了,我剛迷糊著,就聽見庫房裏有動靜,像是有人在小聲說話。摸出手機照亮,看見門縫裏漏出點綠光,跟鬼火似的。我攥著朱砂筆慢慢靠近,透過門縫看見紙人們圍在小棺材周圍,腦袋都衝著棺材,最前頭的那個沒腦袋的紙身子,正用斷脖子處的窟窿眼兒“蹭蹭”磨棺材蓋,跟在啃饅頭似的。
    我手一抖,手機“啪嗒”掉地上了,庫房裏突然安靜下來。再抬頭,所有紙人都轉過了身,眼窩子對著我,有個紙人胳膊還抬起來,指尖上滴著紅水,跟剛從棺材裏爬出來似的。我掉頭就跑,撞開裏屋門時,看見床上躺著個人影,穿的是我爸下葬時的藍布衫,後背對著我,頭發濕淋淋地垂在床邊,滴在地上的水跡匯成了“還債”倆字。
    “爸?”我喉嚨發緊,手心裏全是汗。那人影慢慢翻身,臉白得跟糊了層漿糊,正是我爸!可他眼珠子灰蒙蒙的,跟蒙了層砂紙,咧嘴笑時露出後槽牙上的煙漬:“建軍啊,該給李大姐找鞋了,她在井裏泡得腳都爛了,再拖下去,你媽病房的吊瓶都得漏黑水。”
    我“撲通”跪下了,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掉:“爸,你走就走了,咋還帶個債主回來啊?那五塊錢欠條是咋回事?”我爸沒說話,抬手摸了摸床頭櫃上的小棺材,棺材蓋“哢嗒”開了道縫,裏頭露出截蒼白的手指,指甲上還留著沒褪幹淨的紅指甲蓋。我猛地驚醒,才發現是做了個夢,可手裏緊緊攥著那張欠條,邊角都被汗浸透了。
    第二天晌午,來了倆警察,說接到報警,巷子裏有位老太太失蹤了,最後出現的監控就在我店門口。高個警察掃了眼玻璃櫃:“昨天夜裏有人看見你跟個穿黑褂子的老太太說話?”我心裏發緊,把賣紙衣的事兒說了,帶他們去庫房看紙樣。剛推開門,警察的對講機“滋啦”響了一聲,我順著他們的眼神看去,牆角的紙人全倒在地上,中間擺著那具小棺材,棺材蓋開著,裏頭躺著個紙人腦袋,正是我掃下來的那個,嘴角還掛著滴血,跟剛被咬下來似的。
    “這是什麽?”矮個警察指著棺材裏的紙條。我湊近一看,是用紅筆寫的“1962年冬,陳廣林借李桂花五塊錢,以繡花鞋為憑,立字為據”,落款處還有個指印,紅得發暗。高個警察臉色變了:“陳廣林是你什麽人?”我咽了口唾沫:“是我爸,不過他去年剛走。”倆警察對視一眼,掏出本子開始記錄,我看見矮個警察在“疑似冥幣交易”後麵畫了個圈。
    折騰到天黑,警察才走。我蹲在門口抽煙,王大爺湊過來,聲音壓得低低的:“三十年前,這店還叫‘吉祥壽材鋪’,老板姓劉,跟你爸是師兄弟。有天夜裏,老劉突然瘋了,舉著把剪刀滿街跑,喊著‘桂花別拽我’,後來就在庫房上吊了,死的時候懷裏抱著個紙人,跟你昨天紮的那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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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裏一激靈:“那李桂花是老劉媳婦?”王大爺點頭:“可不嘛,當年李桂花突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老劉天天在井邊燒紙,說李桂花掉井裏了,可井裏啥都沒撈著。現在你把李桂花的繡花鞋招來了,怕是要把當年的賬都翻出來。”
    夜裏我不敢睡店裏,回了老家。剛躺下沒多久,就覺得胸口壓了塊磨盤,睜眼看見老太太坐在床沿,懷裏抱著個紙身子,正是那個沒腦袋的,現在腦袋歪在脖子上,眼窩子對著我笑:“小夥子,你爸欠我的不是五塊錢,是一雙鞋。1962年冬,他跟老劉合夥騙我,說給我婆婆打口棺材,收了我的繡花鞋當定金,結果棺材沒打,錢全賭輸了。”
    我想喊,嗓子眼跟塞了團棉花似的。老太太冰涼的手摸上我的眼皮:“我在井裏等了三十年,就等有人給我紮個全乎身子。你要是不紮,我就天天去醫院陪你媽,她吊瓶裏的葡萄糖水,夠我喝半年的。”說完,她把紙身子塞進我被窩,紙角刮得我大腿生疼。我猛地坐起來,屋裏啥都沒有,隻有床頭櫃上多了半雙繡花鞋,鞋幫上的並蒂蓮滲著血水,跟剛繡上去似的。
    第二天一早,我揣著朱砂筆回了店,咬著牙開始紮紙人。手剛碰黃表紙,就聽見庫房有人歎氣,抬頭看見紙人們排成隊,挨個衝我點頭,像是在催工。我從日出紮到日落,總算紮出個跟老太太身形差不多的紙人,穿好黑褂子往玻璃櫃裏一擺,那紙人突然自己晃了晃,嘴角往上挑了挑,跟活了似的。
    剛歇口氣,門口進來個穿西裝的男人,三十來歲,臉色青白,進門就敲櫃台:“給我奶奶訂副棺材,要金絲楠木的,陪葬品越多越好。”我抬頭一看,心裏“咯噔”一下——這男人長得跟庫房裏那張老劉的遺照一模一樣,尤其是右眉角的痦子,跟滴了滴墨水似的。
    “你奶奶?”我裝傻。男人不耐煩地敲著櫃台:“廢話,不是奶奶難道是媽?她昨晚托夢,說在底下住的是漏雨的破土房,連個紙冰箱都沒有。”我看著他手指上的戒指,突然想起王大爺說老劉有個兒子,生下來沒滿月就送了人,現在回來認祖歸宗了?
    開單子時,男人瞥見玻璃櫃裏的新紙人,眼神猛地一縮:“這紙人哪兒來的?”我心裏發毛,嘴上硬撐:“新紮的,咋了?”男人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跟我媽年輕時一模一樣,可惜她死得早,我連她長啥樣都不記得。”說完,他掏出一遝現金拍在桌上,轉身就走,皮鞋跟敲在地上“哢哢”響,跟踩在棺材板上似的。
    夜裏打烊前,我把新紮的紙人收進庫房,剛轉身,聽見玻璃櫃“咣當”一聲。回頭看見那個沒腦袋的紙身子不知啥時候又站在了櫃台邊,斷脖子處的窟窿眼兒對著新紙人,像是在聞味兒。我突然想起老太太說的“全乎身子”,趕緊把新紙人的腦袋按上去,剛對齊,紙人突然抬手,指了指庫房的牆角。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牆角的青磚縫裏滲著水,水跡畫成個鞋印子。搬開青磚,露出個暗格,裏頭掉出個鐵盒,打開一看,是雙繡著梅花的布鞋,鞋底磨得透亮,還有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我爸和老劉的簽名,落款日期正是1962年冬。原來當年他倆合夥騙了李桂花的繡花鞋,拿去換了賭資,難怪李桂花的冤魂纏著不放。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汽車刹車聲,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我趕緊把鐵盒藏進懷裏,轉身看見穿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手裏拎著把鐵鍬,臉上全是汗:“你是不是發現了?”我往後退,撞上了紙人架子,紙胳膊紙腿劈裏啪啦掉下來:“發現啥?”男人舉起鐵鍬,刃口泛著青光:“我爸臨死前說,井裏有具骸骨,腳踝上拴著繡花鞋,那是我媽的……”
    話沒說完,庫房的燈突然滅了。黑暗中,我聽見紙人“嘩啦嘩啦”動起來,有個冰涼的東西蹭過我的手背——是新紮的紙人,她的手指慢慢蜷起,像是在拽我往井邊去。男人的鐵鍬“當啷”掉在地上,接著傳來他的慘叫:“媽,別拽我!我給你紮房子紮冰箱,別拽我下井啊!”
    我摸著黑往外跑,撞開卷閘門的瞬間,看見巷口的老井邊站著個黑影,穿黑褂子,手裏拎著紅緞子繡花鞋,正是新紮的紙人。她慢慢轉身,眼窩子裏閃著綠光,嘴角咧得老長,像是在說:“債該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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