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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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老宅
    “真這麽說?”林遐有些意想不到這個回答,
    “你倒是說說什麽事兒啊?”
    乘風嚇的出了汗,連連搖頭。
    “將軍他…就是一時衝動,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上次林遐這麽耐心還是林嶧偷偷去青樓被抓現行。在宗祠打的皮開肉綻,臥床月餘。
    林遐還不忘給他添個看管不當,挨了七十大板。
    林遐翹著二郎腿,好似並不在意,一雙眼剜人,“是嗎?我這個弟弟啊,自小淘氣,可苦了你了。”走到他身前,乘風跪著磕頭大氣不敢出。
    “上次他偷偷進宮那賬我也沒算,你去抬也把他給我抬來!”
    林遐是家中長女,兒時跟隨二叔前往雁山拜師學藝。學成歸來後,家中一切重擔自然落到她身上。
    如今這般語氣,周遭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是是是是是是……”連滾帶爬跑出去。
    丫鬟走近身,“要不要多派些人去,公子的性子……”
    “又不是死了,那麽多人抬棺材呢。”林遐喝了一口茶,罵道。
    “他今天敢不回來,以後就別回來了。”
    丫鬟上前附上雙手輕揉太陽穴,林遐舒眉,微微展顏。
    乘風鼻青臉腫,不時回頭看看,探頭探腦走在前麵。
    “將軍您快些走吧,再不進去我又得挨板子了。”強顏歡笑地討好,回頭看了林嶧一眼。
    林嶧白了一眼,“慌什麽?”勾起一抹壞笑,
    “你去探探路。”遞了眼神。
    “哎喲,我的將軍啊,快些進去吧。”乘風急的快跺腳,奈何腿痛的讓人抓心。
    “來人!去把他拉進來!”林遐脾氣出了名的不好,此刻憤怒值飆升,在場所有人都不敢作聲。
    西絨邁著步子走到身前,“公子,得罪了。”犀利的抬眸,絲毫不猶豫伸手揪住耳朵往裏拉。
    “絨姐姐,絨姐姐……”乘風吃力的跟在後頭,嘴裏喊著。
    “輕點,輕點……”眼裏露著笑。
    “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揪?”西絨回頭盯著乘風,手上力氣不減。
    乘風搖搖頭,“不不不……姐姐別揪我。”奉承笑笑,伸手抓住耳朵,雞賊跟上去。
    林嶧疼的嗷嗷叫。
    “家主,人到了。”西絨轉轉手腕,福身一禮,把林嶧按到地上跪著。
    “去宗祠。”林遐走在前頭,背後是被捆著的林嶧,身邊幾個女婢押著。
    林遐拿過長鞭,踱步幾圈,玩弄鞭尾,細細打量。
    “給你解釋的機會。”眼神落到他身上。
    “哪件?”林嶧不耐的理理袍角,反正不是第一次來這了,他一臉無所謂。
    林遐點點頭,背握長鞭轉身,深吸一口氣。
    “林子暲,你給我清醒一點!”伸手指著一眾牌位,嘴裏振振有詞,字字珠璣。
    “當今誰不感歎我林氏一族的忠貞不二,誰敢對林氏頤指氣使。代價呢?你若是不姓林,今日你出去,自此族譜便除了你的名字。”
    林嶧憤憤的看向她,咬緊了牙關,“我知道。”攥了拳,心裏揪著。
    那件事,是每個林氏心中的恨。
    “我問你,你稱得上一句林小將軍嗎?這一排排靈位,你連他們姓名未必全知,他們卻舍命保下了你。因為什麽?你是他們所有人唯一的希望,你不僅僅隻是林子暲!”林遐飽含熱淚,不忍心再看。
    本是一年中最歡快熱鬧的春節。林父各地的家中族親都送了拜帖,希望大家齊聚一堂。
    貼子初下時,遠在外地經商的表兄在信中回到:毓兄見字如晤,家中雜事需多多打理,父母妻兒需弟庇護,實脫不開身。已備薄禮一份,還請笑納。弟一切安好,願兄勿掛。
    沒人會知道,那是最後的一個春節。
    門外,西絨緊張的在門口張望,乘風扶著瘸腿聽到這一聲覺得脊背發涼。
    錯愕抬眸看著燭光裏的那人,林遐一改常態,今日鞭子竟沒落他身上。心中酸澀不堪,紅了眼。
    “……姐姐。”林嶧輕輕開口,等著她的反應,連他也沒見過幾次阿姐哭。
    父親離世後,阿姐白天井井有條的領著一眾人打理家業,深夜安慰哭鼻子的他,最後還要挑燈夜閱賬本。
    細細想來,林遐在他眼裏一直是一個無堅不摧的人。
    林遐聽到這兩個字,內心壓抑已久的情緒一下子掙脫枷鎖,讓她說話都是那麽費勁。
    “這個家隻有你我二人了……”她咬唇忍著淚,臉上繃著弦。
    上前擺正了幾個牌位,點了香插在香爐裏。
    “父親希望你好好的,不要讓他們失望。”
    林嶧,“對不起。”他沒敢抬頭,羞愧難當。
    “阿姐……”
    “在這好好想想,就當認錯了。”林遐略微舒然,近身的拍了拍他的肩。
    林嶧自知無地自容,重重磕在地上。
    “家主。”西絨上前扶著她,林遐一副丟了魂的樣子。
    她忍不住往裏看,這個弟弟,沒有父親的意誌堅定,也不似阿娘那樣心思縝密。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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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風見二人走遠,進去跪在林嶧身邊。雙手合十對著牌位嘀咕幾句無意冒犯。
    “將軍,我錯了。我現在自己去領軍棍。”苦臉哀求,希望減輕刑罰。
    林嶧正襟危坐,側臉目光如炬看向他。
    “所以……,皮糙肉厚的沒事,快去吧,一百軍棍。”
    乘風虎軀一僵,多少?怎麽還翻倍了。
    “將軍……”,隻見林嶧嘖了一聲,“得嘞,馬上去。”
    活閻王就是活閻王。
    乘風走後,祠堂又靜下來。林嶧跪在那神色不明。
    林遐好不容易睡下,已經是後半夜了。又是那個夢。
    “二叔!”
    林遐還不及提著裙擺就開心跑過去,“等你好久啦。”身上衣裳倒是精美,頭飾盤的歪七扭八。
    男子鶴發童顏,紅光滿麵。
    “哎喲!小遐兒想二叔了沒?”伸手揉她的臉,
    “二叔給你帶了好多東西,差人送你屋了啊,待會記得試試看啊。”
    林遐臉上甜蜜蜜的,“二叔人真好。”今日穿了最時興的衣裳,邑縣這一身綢緞也算得上是個大家閨秀了。
    “怎麽沒見著你阿娘啊?”林稷安狐疑扯扯她的臉,笑容依舊。
    小姑娘立馬暗了眼,低下頭蔫拉吧唧,無精打采的。
    “弟弟生病了。”躊躇半天,囁嚅道,
    “二叔,連你也要去看弟弟嗎?”
    林二略微料到一二,“子暲這孩子弱不禁風的,二叔也見怪不怪了,有你阿娘照料就不叨擾了。小遐兒領著二叔去找你爹爹吧。”
    “爹爹……在書房同大人們議事,不讓人打擾。”林遐低著頭,踢了踢腳,轉著手指頭。
    現下家宴,賓客眾多,無暇顧及於她也是常理。府中都是看眼色的,身旁連個丫頭也沒跟著,嫂嫂是出了名的沒主意。逢年過節,若不是他偶爾來一兩次,這丫頭不知可憐成什麽樣。
    “唔。”嘴裏莫名被塞了飴糖,她開心看看二叔,心裏暖暖的。
    林稷安摸摸她的頭。
    林毓從書房出來,見了各個貴人便麵色不悅。
    遠處瞧見二弟又快步迎上,“稷安瘦了,頭發怎的白了這麽多?”
    林稷安微微一笑,“大哥說笑了。”
    低頭伸手摸著林遐的頭。
    林毓這才發覺她也在此,蹙眉麵色凝重道,“功課寫完了?”
    她正準備問安,這話一出哽住。
    二叔把她攬到身後,“我瞧過了,寫的不錯。”抬眼笑著對視。
    “既如此,我就帶著遐兒去宴上了。”
    林遐怔怔看著,爹爹樣子不開心。
    “也好。”林毓伸手拍打了二叔的肩,似是歎了口氣。
    待他離去,林稷安蹲下身來安撫她,“沒事了,遐兒是二叔的寶兒。”
    望著遠去的人,心底不免感傷。除了阿弟,爹爹似乎誰也不疼惜。
    觥籌交錯,月影相柔。
    她無心坐在席上,看著熱熱鬧鬧的人,垂了眼簾。林稷安很快察覺了,他試探往她碟中夾肉,又添了些米漿在杯中。
    “遐兒替二叔嚐嚐好不好吃。”
    見她不語,做出一副不開心的模樣,“若是不願嚐,那二叔也不吃了。”
    她才慢慢往嘴裏塞,嚼著嚼著,吸了吸鼻子。
    “二叔為什麽待我這般好?”聲音很委屈,甚至林稷安以為自己說了重話。
    “失態了。”又很快擦幹自己的眼淚,若無其事喝了一大口米漿。
    喉嚨太苦了,她緊緊抓著杯子。
    與此同時,爹爹,阿娘,阿弟此刻融洽得她像一個外人。阿弟被人抱來抱去得哄,爹爹在旁逗他,阿娘捂著嘴笑。落寞的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偷偷從偏門跑出去。
    林稷安追出去。小孩子跑得快,提著裙子奔在廊上。都是雪水,一是怕她摔著,二是這風實在刺骨,他在後麵喚著她。路上都是些婢女家仆,見此情形,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跑到無人處,她才慢下腳步,“二叔……”
    林稷安立刻上前拉住她,把她轉過身來,小臉鼻子紅一片。
    “來,看著二叔。”扯出笑,“小遐兒看著二叔,二叔知道你心裏委屈,咱們不管他們……”搓搓手,暖起來捂著她的耳朵。
    林遐撲到他懷裏大哭不止,整個人都在抽動。
    “爹爹為什麽不喜歡我?我不是爹爹親生的嗎?”她聲音不大。
    “二叔,他們都不喜歡我……都討厭我…我……怎麽辦?”她抬起頭,哽咽的說話都不利索。
    “二叔…你帶我走,我不想在這。”粗魯的擦掉眼淚,期望一個答複。
    她知道,現在她隻有二叔了。
    “好。二叔答應你。”林稷安捧著她的臉,滿眼心疼的在臉上摩挲一陣。
    別過臉,趁她不注意吸了鼻子。
    “等宴會結束,二叔親自去跟你爹爹說。”
    林遐如釋重負,緊緊拽著被揪皺的衣角,暖暖的衝他笑。
    明明小時候,爹爹娘親都會向著她,寵著她,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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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生在天下初定時,興元帝剛榮登大寶,父母先前是邑縣父母官,羨煞旁人。
    所以,從小她便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
    弟弟的到來讓一切都變了。爹爹說,弟弟出生之後,她要學著當好姐姐。可她不想當姐姐,她也隻是一個稚兒罷了。
    “那……日後,弟弟要分走你們的愛怎麽辦?”手抓著衣擺,不受控製掉眼淚。
    “說得什麽糊塗話!”林毓很生氣,也很反常的對她說了重口。
    她當時忍著不敢哭出聲音,害怕吵到剛剛睡著的弟弟,一個人局促的緊緊咬著牙,繃著一張臉,潸潸落淚。
    “回去抄書十遍!抄不完不許吃飯!”
    阿娘聽了動靜,從屋內出來,把她攬緊,“夠了,嚇著阿翎了!”對著父親發了不小的火氣,慍怒。
    搓搓她麵上的淚,“阿翎,不哭啦……”
    她也隻敢輕輕抖動著身子,不時關注著嬰兒床上熟睡的弟弟動向。
    “沒……女兒先行告退。”雖然萬般不舍,父親生了好大的氣,她還是不要牽連阿娘了。
    她就是忘不掉,父親對她說過的重話。
    父親的保護對她太過於複雜,她道不出從前的苦難,真真切切痛苦的幾年伴隨她的半生。
    興元帝是允王長兄,同父異母,廢太子之後。自古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可他身子孱弱不堪,難繼大統。
    皇祖父優柔寡斷,在此事上,斟酌再三。他一直活在允王陰影裏,有了蕭氏助力,深夜逼宮,刺殺祖父,謀權篡位。
    在位期間,他疑心甚重,忌憚各方勢力,遂將允王驅逐出京,終身不回。奈何自身殘缺,膝下並無子息。
    允王素來賢明豁達,本無意相爭帝王之位,此事以後,鬱結於心,猝然長逝。
    病中朝堂倒戈,勢力混雜,林氏與眾多門戶,都向允王獨子齊源投誠。
    他大怒,當即下旨將人林毓發配邊疆述職,不死不歸。用此震懾其他倒戈之人,可南蠻一族,百年大患,豈是輕易能收複的。
    林毓拚死頑抗,堪堪護住邊城百姓,自己卻不幸殞命。林夫人得知死訊,悲慟萬分,當場撞柱而亡。
    後,齊源密召回京,興元帝本欲殺之後快,永絕後患。不曾想,被擁護的朝臣於大殿反殺。
    昏聵無道一生。
    這裏有點伏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興元帝悔悟得太晚,蕭氏把持朝政,迂腐不堪,假傳聖旨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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