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
    天色晴好，碧空如洗。
    海棠樹上，鳥雀不時低囀兩聲。山茶開得正盛，綠從又放數枝紅，天香國色。
    宮人在禦花園來回穿梭，三兩個前前後後講著悄悄話。
    回廊上，奴婢小聲發牢騷，捶捶肩膀，偷摸躲懶，“今兒真是夠累的。”
    微微湊到她耳邊嘟噥，“你方才看到太後了嗎？”
    “你問這個幹嘛？”心直口快回。
    拉她的手，嬌俏挨她的肩膀，“好奇嘛……姐姐進去送東西，不知可瞧見太後娘娘生什麽樣了？”
    “我哪敢細看？放下東西就出來了。”抿唇開始細想。
    今晨一早，嬤嬤叫上她們倆去尚衣局幫忙。人手不夠，她倆東跑西跑，好不容易幹完活計。
    說白了，跑腿的，捧著新衣裳來去匆匆，送到各宮。娘娘們住的又分散，她倆不敢耽擱，出了一身薄汗。
    胡婕妤貪吃，送了她們一些糕點果子。
    李昭儀和黎才人整日泡在藏書閣，收錄典籍，講著話本子，聽了一會，婢女給她們打了賞錢。
    相較於這些，慈安宮真是是寧靜的好去處。
    妘竹親自把衣服遞給岑枝看，她坐在妝台前，描眉畫眼。側身點頭後，妘竹摸了兩件首飾與一包銀子，見錢眼開，立刻恭維熱絡兩句。
    “天兒好，早些回去。”妘竹引著她出門去。
    “多謝姐姐。”她欠身帶著另一人退下，這才走到禦花園偷閑。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挑眉，看她狐疑不信的模樣，補充道，“反正，太後娘娘身上每一處都生得恰好。”
    “好姐姐，你可就騙我！”眉頭一鬆，轉而含笑。
    “太後娘娘是多少人豔羨的對象，生得貌美些也是應該的，一出生就錦衣玉食養著，我們普通人一輩子都望塵莫及。”花癡遙想。
    那人也不接這句話，喟歎向前走。
    宣政殿
    “選秀……”齊貞沉聲，摸轉著熱茶，“若一個都不選，豈不是真要說朕好男色了？嗬嗬……”
    小祿子不敢妄言，隻得試探他的意思。
    “世家子女擠破頭隻為陛下展顏，如今皇嗣單薄，太後娘娘怕是也念著陛下開枝散葉呢。”小祿子覺得，這樣說很周全保守了。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齊貞瞪他一眼。
    打嘴，著急改口，“呸呸呸！是百花齊放，競相爭豔。”
    齊貞心不在焉，敷衍冷淡，“不無道理。”
    “前不久那個法子管用，還有沒有新招？”
    小祿子訝於他會問這個，直接開門見山，“這哄女子高興，學問很深的，奴才這裏有一本書，陛下要是感興趣……”
    齊貞伸手。
    小祿子笑意不明，遞上一本畫著男女交臥的《馭女學》。
    “什麽破書？”嫌棄書封畫風粗鄙，難以入眼，尷尬扔到一邊，假裝閉目養神。
    “奴才告退。”
    他隨便翻來兩頁，各種各樣的圖，還帶解析，幾次都沒有勇氣成功看下去。
    算了，他還是看奏折吧。
    還是忍不住去翻那本書，奈何情節太過，看得心驚肉跳的，眯眼去瞧旁邊的注解，腦子好像漲知識了。
    字句斟酌，腦海裏亂七八糟的畫麵，一幀一幀閃過，臉不由微微一紅。
    豁然開朗，妘竹怕是跟岑枝講了這些，難怪岑枝那日表情別扭，臉燙成那樣。
    他總想著，若是她不想留在宮裏，大可就此一去，他未嚐不可善後。可每當自己要說出那句話，就是紮的兩人心口都疼。
    心裏又熱又疼，沉寂良久，掩住情意，要麽如她的願？
    過後不久，嘉和難得來宣政殿找他，進殿微微欠身。
    齊貞站在桌前揣摩，不假思索捏捏鼻梁。
    見她進來，揚手讓她過來挑挑畫像，好像在他眼裏，除了岑枝，大家都長得差不多。
    “這些女子看著都好看，兒臣也選不出來。”乖巧地翻看了兩張，中肯回答。
    齊貞，“若是必須選兩個，哪個好？”
    二人沉默一會兒，“要不……問問太後娘娘？”
    “不行。”隨後意識到自己嘴快，找話題圓回去，“太後身體不好，還是不要去叨擾了。”
    齊貞慢悠悠把她轉過來，才想到問她來此的目的，
    “嘉和來找父皇有什麽事嗎？”
    齊漾咂嘴，“後宮清冷，能玩的地方也沒兩個，兒臣無聊得緊。”
    “父皇給兒臣看這些……是準備放棄這次選秀？”
    齊貞貌似明白了她的話，停了一下，走到窗前，微微搖頭，“說說嘉和的看法。”
    齊漾撩起眼皮，朝他行了一個跪拜大禮，“眾所周知，選秀是為了穩固朝綱，平衡勢力，人人得寵，本就是不可能的。”
    “與各國聯姻和親，為江山社稷，長治久安，百姓黎民，生生不息，並無區別。況且如今在宮裏，娘娘們也可以讀書寫字，追尋自己的愛好。兒臣身為大周公主，知，國家興亡，匹夫尚且有責。女子既然願意犧牲自己，為大周國盛不衰，成人之美，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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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她起身，喃喃，“人總為一己之私。”
    齊漾見他興致不高，不由自主提到岑枝，“兒臣記得，太後娘娘曾說過，與父皇小時候是青梅竹馬。”
    “是。”齊貞絲毫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喃聲自語，不曾被齊漾聽到，“終究是天意弄人，沒人能抵過造化。”
    “兒臣先告退了。”看齊貞不語，齊漾害怕剛才亂說一通被責罰，隻想盡快溜。
    齊貞窗前那盆茉莉，剪過花枝的緣故，孤獨纖弱，被吹得搖擺不定，他心疼伸手擋住風，卻遮走了陽光。
    選秀嗎？不選嗎？
    好矛盾。
    恍惚，小時候的一個午後。
    他捧著《戰國策》，岑枝就在他身旁安靜研磨，時不時讓他開心點，不要愁眉苦臉。
    岑枝也對他這麽說過，“有時候事物的對立麵都是壞的，但我們無能為力，隻能走下去。殿下要是背不完，要被皇後娘娘責罰；要是背完了，就得接著背後麵的。”
    說完，垂下腦袋。
    “後悔入宮了？”齊貞忙著去追問她的意思，又生怕她蹦出來一句肯定。
    岑枝從小包拿出蜜餞，遞給他，“跟在殿下身邊，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殿下是覺得我過得很苦嗎？”
    “孤出生就在這，你不一樣。你總口是心非，其實心裏很難受，孤都看在眼裏。”接過蜜餞塞到她嘴裏。
    學著她的語氣，笑著，“吃點甜的，心情就變好了。”
    “沒辦法，我舍不得你。”岑枝麵色平靜說這句話，兩隻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齊貞臉紅得發燙，慢慢灼熱的視線不知該看哪，偏頭繼續看書。
    “害羞什麽？我說得都是真的！”一本正經拍他的肩，有點不理解為什麽他會這樣。
    “你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幹咳兩下，扭捏不去看她，垂下腦袋。
    耐不住岑枝湊到他麵前，好奇去瞧他低垂的頭，“為什麽要臉紅啊？”
    琢磨點點自己的唇，眼珠一轉，得出結論。
    “我知道了，是害羞了。”
    “商商我真是怕你了……”齊貞偷偷看著她，用書擋著自己的下半張臉，露出兩個無辜的眼睛。
    岑枝耷拉腦袋，皺著眉頭，“我比你還大一歲，不許叫我小名！”
    齊貞倏然一笑，心裏隻偷走此刻。
    “好姐姐，我錯了。”
    從那時起，他無時無刻不再期待自己能長成參天大樹，擋去風雨飄搖。
    學著父皇，學著母後，學著岑枝對他好那樣，結果不盡人意，他是個很差的學生。
    猶記當年，父皇下旨宣岑家女入宮，他本來萬分不情願，因為母後，他不喜歡這些世家子女板板正正的樣子。
    還問過岑煊，“太傅不是最疼愛二小姐嗎？”
    岑煊巧妙回了一句。
    “陛下也疼愛太子殿下。”
    那日宮門初見，從此山高水遠，都抵不過那日的燦爛朝陽，光芒萬丈。
    他要政通人和，風調雨順，豐衣足食，山河錦繡，也急切需要她的陪伴。
    我就是離不開你，惹你勞神，身心俱疲，我是個很笨的人，朕想要的，從始至終，隻不過你一句肯定。
    如是想著，齊貞拿下當初那本《戰國策》，反複揣摩，字句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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