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生死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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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遙走了一會,看見樹下三人,白衣白發的朝瑤格外醒目,雙眸輕閉,仿佛睡著了。
    顧不得旁的,大步走過去,看了看左右兩邊的九鳳和防風邶,“瑤兒怎麽樣?”
    九鳳斜瞟一眼逍遙,捏住小廢物的手腕舉起來,“要不是我們來的快,這廢物又打算給自己放個徹底。”
    “她以血為引,召出赤宸殘魂,重新凝聚。”防風邶戲謔地看著逍遙身後的烈陽和阿獙,“王母術法教的這麽霸道?什麽都教?”
    阿獙檢查瑤兒脈像,無性命之憂。孩子天賦高,師父高興,他們頭疼。“王母什麽都教,禁術、凶陣、秘術。這位小祖宗專挑些強橫、霸道的鑽研。”
    “當初要不是她靈力不夠,估摸著早把天都捅穿了。”烈陽回憶起朝瑤在玉山學習的模樣,“她又在鬼方、皓翎王身邊同時學,糅雜融合,有時能把王母都糊弄住。”
    後麵的事,那更離譜,身邊挨著挨著搜刮,學到後麵都不知道她突然使出誰的本事。
    無恙看著大家圍成一群,瑤兒的白發垂落在地,心裏驚慌,哭嚎著撲過去,“瑤兒啊!你怎麽又死了。”
    眾人...........
    防風邶看著撲倒在懷的無恙,反手提起他衣領扔到九鳳身邊,“管好你兒子。”
    九鳳咬著牙給了無恙幾巴掌,“死死死,會不會說話啊!”
    欲撲的小九收到他爹的冷眼,緊急刹住,毛球一頭撞在他背上,兩人灰頭土腦摔在地上。
    朝瑤被無恙一嗓子直接喊醒了,微眯眼睛看了看,隨後在袖袍掏出一軸畫卷,遞給逍遙叔。“讓他們都進入畫卷,畫卷裏的一花一木都是我用靈力畫出,如同靈氣池。”
    “進入之後,把這個捏碎。”朝瑤掌心出現幾顆玉珠,“讓我娘把赤宸那枚也捏碎,你們就能看見他們,他們在畫卷裏如活著時一樣。”
    九鳳看出裏麵有魂魄,小廢物又去哪裏禍害了?
    “那我先過去,你們跟著過來。”逍遙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赤宸,接過玉珠,回去找西陵珩。
    “瑤兒,你不見見他們。”烈陽見瑤兒交代給逍遙,她似乎不準備與他們見麵。
    朝瑤撐起來靠著背後的桃樹,“子女緣分終究有走到盡頭那日,今日我移走西陵珩體內太陽之力,重聚赤宸殘魂,算我報答他們的生育之恩。”
    “不見了。”
    九鳳看著小廢物蒼白的臉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距離,她以往盼著的團聚,此刻如此果斷?
    既有釋然,又有哀傷,還帶著一絲決絕的孤獨感。防風邶注視著袖袍上沾染的血跡,她現在唾手可得的東西很多,樁樁件件都是她曾經的夢想,她為何現在舍棄?“近在咫尺,不見見嗎?”
    朝瑤回眸俏皮地說道:“這麽大方,上趕著讓我在別的男人麵前晃悠。”
    防風邶.........“你道理多。”曲解意思。
    “阿獙知道咱們瑤兒很辛苦,可瑤兒不用自己扛著辛苦,你有這麽多叔叔。”獙君見瑤兒嘴角還有點點猩紅,心疼地用手拂過。“現在你爹娘回來了,沒人會再欺負你和小夭,瑤兒可以像兒時那麽快樂。”
    朝瑤蹭了蹭阿獙叔的掌心,“叔,人會長大的。”
    “可我們說過,長大也不要忘記追尋快樂,瑤兒現在不快樂。”阿獙心疼地抱住瑤兒單薄的身軀。
    如果知道拿回身軀,會剝奪瑤兒追尋快樂的權利,他情願瑤兒一輩子都是靈體。
    天下為籠,身處亂世,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難以自拔。
    但他們至少在兒時懵懂時期,有過快樂,但他的瑤兒,從出生就開始學著孤獨,與黑暗相伴。
    朝瑤被阿獙叔抱在懷裏,像是回到最快樂的十年,那是幾百年最快樂的日子。父王會親自給她做生日禮物,阿獙叔他們帶自己到處玩,外祖父講故事,姐姐們護著她,她隻是天真快樂的小孩子。
    每一世,她都有難以忘懷,視若珍寶的情感。
    這一世,剜盡歡愉為鑄天命,獨跪長夜。
    深情如雪落刃上,未言先消。縱剜心為祭,亦藏半寸未冷的塵。
    “叔,瑤兒好疼呀。”朝瑤緊緊抱著阿獙叔,臉埋在他胸前嗚咽。
    “阿獙叔知道。”阿獙聽見瑤兒的哭腔,心如刀割,溫柔安撫她的痛苦。“瑤兒比任何人都疼,是他們不好,欺負我們瑤兒。”眼淚落在瑤兒的發頂,滿頭霜發如同瑤兒千瘡百孔的心。
    無心之人最疼,表麵無瀾,內裏早已摧心裂膽,隻是無人得見。看似冷漠無情,愈被過往蝕骨,終至形銷魂朽。
    連痛都無人見證,連悲都無處寄托,方知無心之痛,最是荒蕪。
    烈陽第一次見瑤兒哭得傷心,哽著嗓子說道:“瑤兒別哭,等會烈陽叔幫你打你爹。”
    小廢物多少年沒哭了,沒了結印,九鳳還是知道她現在是真難過,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故作無奈地說著:“別嚎了,爹娘死了哭,活了哭,你到底要他們死還是活。”
    防風邶袖袍下方的手緊了緊,看了看烈陽和阿獙,不甘地緊緊握著。
    三小隻一人一句安慰著瑤兒,他們印象裏瑤兒從沒有哭過。
    無恙:“瑤兒,你要是覺得他們凶,咱們又跑唄。”
    防風邶和九鳳???好小子,別的沒學會,學會這個了。
    小九:“就是,就是,你那破爹娘咱們也別要了。”
    烈陽.........你那嘴還是別說了,和你爹一樣有毒。
    毛球:“你不喜歡瑲玹,咱們等會群毆他。”
    眾人.......這都被帶成什麽樣子了。
    塗山璟和小夭抬頭看了看小九幸災樂禍的背影,轉而見到西陵珩的臉色變得嚴肅。
    外婆?西陵珩詫異地看了看少昊,猛地聽見少年嘴裏的未婚妻,目光看向瑲玹,“你知道嗎?”
    “姑姑,此事我知道。”瑲玹不曾想會當著姑姑麵,捅破此事,言簡意賅講起當初小夭在清水鎮救下塗山璟的之事。
    “娘,我在清水鎮就知道璟身負婚約。”小夭忐忑不安,打斷瑲玹的話,“現在他的婚約已經解除了。”
    西陵珩望著跪在地上的兩人,“他待你好嗎?”
    “好,很好。”小夭身子筆挺。
    “沒有別人待你好了嗎?為什麽是他?”西陵珩瞟了一眼瑲玹。
    小夭回頭看著塗山璟,“隻有他,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舍棄我。”
    西陵珩笑了一聲,“小夭,你們先起來吧,。”
    塗山璟虛扶小夭,徐徐起身。逍遙大步走來,掃了一眼不安的兩人,揮手展開畫卷,“瑤兒給的,說能見到赤宸。”抓起西陵珩的手臂,飛入畫卷。
    “娘!”
    “姑姑!”
    瑲玹和小夭擔心逍遙傷害西陵珩,急忙躍起。皓翎王看了看逍遙過來的方向,揣好木雕,身形一閃入了畫卷。
    塗山璟見他們都走了,四周隻剩下他一人,急忙縱身入畫卷。
    畫卷中雲霞驟散,露出一座青瓦飛簷的院落。院前碧溪如帶,岸邊桃樹灼灼其華,每片花瓣都浮著瑩藍靈光。
    靈霞棲簷、流芳溯溪、墨龍遊絹。
    皓翎王、小夭、瑲玹、塗山璟,望著站在一起的逍遙和西陵珩。幾人見到逍遙手中出現玉珠,碎裂的刹那,幾道光暈漸漸凝聚成人影。
    待人影成形那刻,眾人大驚失色,沉穩如皓翎王在看清那道白影時,不由得往前走去。
    生者困於時間,在永恒的孤寂中見證記憶腐朽、故人湮滅,風雪白頭而魂無所歸。相逢恍若隔世,竟不知今夕是何時。
    “少昊,你怎麽老成這樣。”青陽注視著向他走來的摯友,喜笑顏開。
    是啊,他老了,可青陽如同初見時,笑容璀璨地望著他。“青陽,是你嗎?”
    “打鐵的,千年不見,連我都不認識了。”青陽大步走過來,一把抱住少昊,“打鐵的,這次咱們大醉一場。”
    西陵珩不敢置信地望著死在她麵前的大哥、四嫂,與葬身火海的四哥。“哥。”
    “小妹。”青陽與仲意同時笑吟吟地回應她。
    瑲玹注視著爹娘,仿佛回到了兒時。這次不是假的,他們就站在自己前方,疼愛地望著他。“爹、娘!”
    “瑲玹!”昌仆向兒子伸出手臂,瑲玹撲向遺忘百年的懷抱。“我不是做夢嗎?娘。”
    “不是,娘真的回來看你了。”昌仆低眸注視著兒子,他長大了,和她預想的一樣,清俊溫潤。
    塗山璟怔怔地望著眼前,逝去的人竟能重現,這不是幻術,不是陣法。忽覺袖口一沉,卻是小夭死死攥著他手臂:“璟,你掐我...這夢太疼了。”
    小夭望著舅舅們,舅媽,這不是做夢吧,他們都回來了。
    一切都是她兒時的樣子。
    “阿珩,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昌仆走到西陵珩身邊,溫柔撫去她的眼淚。
    “他們是誰?”
    西陵珩聞聲癡癡地望著大哥,大哥走的早。“大哥,她是小夭,我和赤宸的孩子。”
    “原來你就是小夭,長這麽大了,過來,大舅看看。”青陽溫和地望著小夭。
    小夭的腳步從前期的遲緩,到後麵的快步,她怕這隻是夢,怕來不及相認,他們都消失了。“大舅。”
    “她的眼睛很像赤宸,模樣有些像母親。”青陽打量著小夭的容貌,忽而轉頭對著阿珩說道:“瑤兒那孩子,竟是誰都不像。”
    “大哥,你知道瑤兒?”西陵珩聽見大哥突然道出瑤兒,困惑地看著他。
    青陽忽地笑起來,摟住少昊的肩膀,衝著小妹解釋,“你那小女兒,見我第一麵就抱住我。”話語一頓,笑容揶揄,模仿起朝瑤的語氣,“大舅啊,沒想到吧,死了還能被我找出來。”
    少昊.......瞧著囂張、意氣風發的青陽,嗤笑出聲,“瑤兒的琴技,你教的?她很像你。”
    “可不得是我親自教的,瑤兒有天賦,學得很快。”青陽得意地講起傳授朝瑤琴技的事情。
    天賦?瑲玹和小夭下意識在心裏否認,聰明睿智的大舅也能被她哄住。
    “爹、娘,你們也是瑤兒召出來的?”鬼方有秘術,能讓亡魂重現。瑲玹詫異朝瑤連鬼方絕密的術法也會。
    “是她,她在我戰死的地方,耗費三天時間凝聚我的殘魂。”仲意葬身火海,身軀全消,唯留一縷殘魂盤桓在戰死之地,“我隻知有小夭,不知有瑤兒,那丫頭氣得罵了你三個時辰,我才信她。”
    仲意責備地看了一眼小妹,這麽大的事情,也瞞著他們。以為是心懷不軌之徒凝聚殘魂,欲脅迫西炎王室,不承想那丫頭邊罵邊講起往事。
    “她說她找不到二哥雲澤的魂,想來是重歸大地,消散了。”
    “我此生無法彌補對瑤兒的虧欠。”西陵珩眼裏湧動著愧疚。逍遙不耐地看著西陵珩,“赤宸在你手上,捏碎玉珠,我要替瑤兒打他。”
    西陵珩笑著捏碎手中玉珠,赤宸立於廊下,紅衣依舊烈烈如火。“阿珩,小夭。”這一聲似驚雷劈開幾百年光陰。
    小夭望著她的父親,他還是兒時記憶中的模樣,唯獨看見母親,張狂桀驁的眉眼會變得繾綣溫柔。
    她有些畏懼,又有些想要接近。
    赤宸的紅衣拂過廊下桃枝,驚落幾瓣浮著靈光的灼灼桃花。小夭的喉嚨像被什麽哽住,她看見父親踩著一地碎光走來,靴底碾過青磚上舅媽方才滴落的淚痕。
    她鬆開攥著衣袖的手,掌心還留著深紫的掐痕。赤宸這個曾讓大荒震顫的戰神,此刻喉結劇烈滾動著,他伸手去撫摸著小夭發頂:“長高了,是爹對不起你和瑤兒。”
    稱呼在小夭喉中滾動幾番,終於出口:“爹.....”
    “誒。”赤宸語氣輕柔地回應他,聽見女兒們喚他爹,再無遺憾。
    西陵珩走過去,與赤宸站在一起,赤宸倏然摟住他的妻子,兩人疼愛地注視著他們的女兒。
    瑲玹看見赤宸,再聽見小夭認了他,忽然看向父母,“爹,娘,你們不恨他嗎?”
    “以前恨他害死了大哥,但我死前並不恨他。”仲意注意到兒子眼裏的憤恨,他們這群人不過是亂世的犧牲品,誰都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子民而戰,站在彼此的立場都沒做錯。
    赤宸以自廢半邊身體的靈力為代價,準備阻止炎灷引爆火山,晚了一步,仲意死在火山爆發中。
    “當年我讓你姑姑還喜歡赤宸就去找他。”
    青陽瞅見少昊眼裏的愧疚,笑著開口:“真算起來,我也不是死在他手上。”
    夷澎想幫揮報仇,他不忍心給父親下毒藥,夷澎卻把這毒藥換給了自己,自己在和赤宸打仗的時候毒藥發作,死在了他手裏。
    沒有中毒,那一掌要不了他的命。
    “更和你與阿珩沒關係,毒藥出於阿珩的手,你給我的時候也明說了,是我自己狠不下心。”青陽拍了拍摯友的肩膀,“赤宸給我的那一掌,是我心甘情願替父親擋下,赤宸不知道我中毒了。”
    瑲玹聽見父輩們講述的往事,眼神複雜地看著赤宸。赤宸察覺到瑲玹的眼神,回頭狂傲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