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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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東的晨霧還未散盡,劉嶽昭的玄色補服上已經凝滿露珠。
他站在昭通城頭望著西南方向,那裏層疊的山巒後埋著整個雲南的病灶,杜文秀的大理國。
城牆垛口殘留著暗褐色的血跡,去年冬月苗民暴動時,這把總兵衙門的椅子還沒坐熱,就差點被暴民奪了腦袋。
朝廷的任命文書總是來得輕巧,"雲南按察使"的金字在昆明驛站落進他手裏時,大理叛軍的探馬距離省城不過三十裏。
"大人,哨馬回報,大理賊又在楚雄增兵了。"
參將王開甲的聲音驚飛了簷下的灰鴿,撲棱棱的翅膀攪碎晨光。
劉嶽昭摸著腰間的翡翠翎管,這是去年克複安順時駱秉章所贈,碧玉上雕著二龍戲珠,龍爪卻始終夠不著中間那顆渾圓的南紅。
洱海的月光漫過太和城牆時,杜文秀正在校場看新鑄的銅炮。
炮身上的阿拉伯數字還泛著青光,這是從緬甸商人手裏換來的佛郎機圖紙。
"大元帥,改製後的六十四行政區賦稅已齊。"參軍捧著賬冊跪在沙地上,遠處的白族工匠正往炮膛澆鑄錫水。
十年前杜文彥在蒙化廳起事時,不過三百裹著白巾的回民。
如今各營帳前飄著的帥旗上,都繡著"推翻滿清"的朱砂字。
李芳園說得對,蓄發易服才是誅心之策。
上個月俘虜的清軍把總,見到留著漢家發式的大理官員時,竟當眾割了辮子。
"告訴馬德新,拿下東川銅礦的賞格再加三百兩。"
杜文秀的織金長袍掃過新製的六輪火銃,這些從普洱土司那裏換來的英國貨,比清軍的抬槍輕便得多。
夜色裏忽然傳來馬嘶,一隊背插令旗的騎兵正從洱源方向奔來,為首的騎士舉著鑲銀邊的木盒,那是永昌府剛送來的密報。
劉嶽昭的湘勇在曲靖城外紮營時,正逢杜文秀的使者在昆明刑場被淩遲。
血沫濺到圍觀白姓商人的綢緞上,染出詭異的梅花,但大理的細作網早已滲透糧道。
運往昭通的二十船白米,此刻正沉在牛欄江底喂魚。
"大帥,馬如龍部在宣威遇伏!"渾身是血的傳令兵滾進中軍帳,帶倒了插著令箭的鎏金筒。
劉嶽昭盯著案上的雲南輿圖,杜文秀的紅色標記已吞噬過半山河。
他忽然想起同治元年石達開的血書,那位太平天國的翼王被困大渡河時,是否也這般看著自己打下的疆域被湘軍寸寸蠶食?
帳外忽然傳來騷動,親兵押著個彝族打扮的漢子進來。
那人左耳缺了半片,正是大理軍探子的標識。
"狗官活不過霜降。"刺客的漢語帶著濃重的白族腔調,藏在齒縫裏的毒囊已被卸下。
劉嶽昭注意到他綁腿裏露出的半截文書,火漆印上是杜文秀新設的承審司徽記。
蒼山腳下的演武場騰起黑煙,第五門新炮炸膛了。
杜文秀卻撫掌大笑:"好!把碎片送去給刀金保,讓他的彝兵照著樣子打五百把短銃。"
改製後的軍器監效率驚人,大理城西的作坊晝夜錘聲不斷,緬甸運來的硝石在洱海上泛起白霧。
大司衡楊榮盯著沙盤上的木雕戰船,這些按《武備誌》複原的明代戰船,即將載著新編的水師順瀾滄江而下。
"清妖在普洱隻剩個空衙門。"他把代表清軍的藍旗拔起,插上繡著星月標誌的白旗。
忽然有侍從捧著漆盒疾步走來,盒中黃絹上血書斑駁,派往四川聯絡太平軍殘部的密使,在鹽源縣被清廷梟首示眾。
杜文秀轉身望向東北方的群山,湘軍的號角似乎已穿透雲貴高原的褶皺。
他解開腰間玉帶,露出貼身佩著的匕首,這是鹹豐六年攻破大理府時,從知府衙門繳獲的琉球貢品。刀刃上"忠清"二字早被磨去,如今刻著《討滿檄文》的起首句。
雨夜裏的東川府衙後院,劉嶽昭用匕首挑開第七封密信。
蠟丸裏裹著的薄絹上,畫著大理軍在元江的布防圖。
牆角蜷縮的線人已經咽氣,胸前的血洞還在汩汩冒泡,這是半月來第三個被滅口的暗樁。
"稟大人,岑巡撫差人送來的開花炮到了。"親衛的聲音混著雨聲,劉嶽昭卻盯著輿圖上標注"銀礦"的滇西群山。
杜文秀的改製確實狠辣,六十四行政區各設承審司斷案,竟讓那些土司頭人甘心納糧。
他忽然想起上月俘虜的大理鎮守使,那廩生出身的反賊臨刑前還在背誦《原君》。
號炮聲撕裂雨幕,湘軍主力終於抵達。劉嶽昭係上猩紅鬥篷,昆明運來的新式毛瑟槍在親兵肩頭泛著冷光。
轅門外,被火把照亮的雨絲裏,整裝待發的湘勇正如黑潮湧動,他們即將撲向杜文秀經營十年的銅牆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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