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血光裏，那聲青銅爵落地的脆響，如同砸在六個緊繃神經上的最後一錘。警報蜂鳴如垂死之人的背景樂，應急燈光撕裂病房，將所有人、所有物的影子拉扯得猙獰扭曲。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硝煙、金屬鏽蝕混合成的死亡氣息。
    “父親——”石星野目眥欲裂，撲向病床的動作被一股無形力量硬生生扯回！不是外力，而是病床上的軀體在爵杯脫手落地的瞬間，那緊握被褥下某物的左手徹底鬆開的刹那，一直僵直掙紮的上半身竟如釋重負般猛地下陷！凹陷的胸腔劇烈起伏一次，發出沉悶如破鼓的“咚”聲，隨即再無動靜！覆蓋在石宇峰臉上、身上連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柔性生命傳感器貼片，代表心電圖的屏幕陡然拉成一條冰冷筆直的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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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耳的蜂鳴拔高到極限，蓋過一切聲響。紅光在每一個人臉上瘋狂跳動，如同潑濺的鮮血。
    石星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離病床上那徹底寂靜下去的枯槁軀體隻差一寸。他的血紅的瞳孔劇烈收縮，指尖微微顫抖。這一刻，他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屬於繼承人等待王冠加冕的冷酷麵具，被猝然撕裂，露出底下翻滾的、驚愕的、甚至帶著一絲空茫的底色。
    時間仿佛被拉長。
    顧清歡第一個動了。在心髒監護拉成直線的嘶鳴中，她那端著平板的手猛地垂下，似乎因驚駭而失力。但平板下墜的瞬間，她戴在中指的、毫不起眼的鉑金細戒內側一道微不可查的紅光一閃而過，精準對準了地麵靜靜躺著的青銅爵！一道無形的、高頻的數據流如同幽靈般刺向爵身。
    無聲的碰撞在爵杯表麵那盤繞的饕餮紋飾間炸開！爵身極其詭異地輕顫了一下，發出幾乎聽不見的、金屬內部摩擦的細微“沙沙”聲！杯口邊緣一抹深沉的墨綠鏽跡驟然變得鮮活，如同汙穢的苔蘚般蠕動著向外膨脹了一瞬！
    “嗬！”顧清歡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吸氣聲，手指觸電般一縮，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她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活”過來的鏽跡，眼神裏翻湧著難以言喻的震駭——這東西不是死物！它……它真的有反應！
    “權限確認！”蘇明鏡冰冷的聲音驟然壓過警報。她如同精準的執行者，無視那象征死亡的直線，向前一步，手腕上血光流溢的青銅刻度手環猛地爆發出更加刺目的猩紅！一道粗壯的、如同激光筆般的暗紅光束自手環射出，瞬間將那躺在地上的青銅爵牢牢籠罩！
    光束照射下，爵身上古老繁複的紋路如同被注入了鮮血，猛地亮起又黯滅！尤其是爵腹上那饕餮猙獰的雙目和爵身底部一圈如同封印的銘文，紅光流淌，竟像是在被強行解構掃描！“物品特征二次錨定完成！加密序列讀取中……” 冰冷的電子音在警報間隙裏穿透而出。
    “蘇大檢察官！”石星野被這刺耳的電子音激得怒火炸裂！他終於從那一瞬的空茫中掙脫出來，被愚弄的感覺如同毒藤纏上心髒！他霍然轉身，眼鏡後的眼睛因盛怒而赤紅，聲音如同刀刮玻璃：“你想用你那破銅爛鐵搶‘王冠鑰匙’？！” 他周身騰起一股駭人的戾氣，右手瞬間扣向腰間暗藏的武器握柄！
    “石星野！住手！” 瑪丹的聲音如同寒冰裂石！她腰間青銅蠍口腰帶扣蠍尾尖端瞬間彈出一根幽藍的針尖！她的身影更快，幾乎在石星野動作的同時已切入他與蘇明鏡之間！她的目光並未完全放在石星野身上，眼角餘光如同最精準的探測器，死死釘在光束照射下，爵身底部那圈封印銘文邊緣——一縷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粘稠蠕動的黑色“塵絲”，正從銘文縫隙中被紅光逼出！
    “權限流程……” 蘇明鏡聲音依舊刻板冰冷，似乎絲毫不在意石星野的威脅，全神貫注於掃描。然而，就在那縷蠕動的黑色塵絲被紅光逼出縫隙的刹那——
    呼！
    一道黑影如同貼地遊弋的毒蛇，無聲無息卻快到了極致！
    周綰綰動了！
    她沒有看石星野的暴怒，沒有看蘇明鏡的掃描，也沒有看爵身上那詭異的蠕變。她纏繞著厚厚滲血紗布的左手如同掙脫了某種束縛的鬼爪，猛地抬起！掌心紗布早已被暗紅浸透，此刻卻爆發出一種粘稠得近乎實質的吸力！目標根本不是青銅爵，而是——
    正被掃描紅光從爵身底部縫隙一點點“抽”出來的那縷微乎其微、不停蠕動掙紮的黑色“塵絲”！
    “呃！”那縷黑塵被無形吸力扯離爵身的瞬間，蘇明鏡猛地悶哼一聲，腕上高速流轉的紅光光束驟然一亂！她竟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精神反噬衝擊得後退半步！臉色瞬間難看！掃描中斷！
    那縷細若毛發的黑色塵絲，在離爵身不足寸許的空中驟然繃直！
    嗡！
    瑪丹腰間的青銅蠍尾針幽藍光華暴漲！
    石星野的槍口已然半抬！
    顧清歡眼神閃爍，平板電腦屏幕微光已鎖定那縷黑絲！
    病房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縷細小的塵絲緊緊攫住！無形的角力場瞬間形成！
    “不！不要碰它！”艾琳娜尖銳得變了調的嘶喊如同破裂的玻璃，刺穿緊繃的空氣！她原本捂著耳朵的手猛地指向病床方向，冰藍色的眼眸因為極致恐懼而圓睜，瞳孔縮成了針尖！“宇峰……他的手！！”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向石宇峰那徹底鬆開、搭在床沿、恰好垂在病床下方與青銅爵落點正上方之間的左手！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被她的尖叫吸引！瞬間移動！
    紅光閃爍下，那左手食指指根處，那枚深陷皮肉、由暗紅血鏽勾勒出的古銅指環印記——就在艾琳娜尖叫指向的刹那！
    印記的邊緣……極其細微地……缺失了一小圈！！
    缺失的部分，呈現出新鮮的斷裂感，如同新暴露的金屬斷口！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缺失處新暴露出的、深埋在指根血肉深處的“斷口”截麵，正蠕動著、極其緩慢地“生長”出一縷新的、更細、顏色更深的暗紅鏽絲！細小的鏽絲如同有生命的菌絲，在空氣中微微搖曳、延伸，頂端一點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鏽綠色暗芒，與空中被周綰綰左手吸力攫住、正在竭力抵抗的那縷黑色塵絲的頂端——
    位置！顏色！形態！一模一樣！
    “這是……這是……”瑪丹腰間的蠍尾幽光都頓了一瞬，她眼角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顯然想到了極其恐怖的關聯，“他體內的東西！是‘它’的一部分！那爵隻是……隻是容器？！”
    那縷被周綰綰吸力攫住的細小黑塵似乎感應到了本體的注視，猛地劇烈掙紮起來！前端那點鏽綠暗芒爆發出微光！如同回應！
    時間，在絕對驚悚的死寂裏，似乎被凍結了萬分之一秒。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
    就在這萬分之一秒的驚悚空白裏——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冰塊碎裂的脆響！
    被周綰綰強大吸力短暫攫住、劇烈掙紮的黑色塵絲尖端，那點微小的鏽綠光芒猛地爆開！並非消失，而是如同一個微型炸彈般炸開成一片米粒大小、完全由暗金與鏽綠混雜的詭異星塵！
    星塵炸開的衝擊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無視任何物理防禦、直刺靈魂的寒意！
    “呃啊——！”周綰綰距離最近，整個人猛地劇顫！發出一聲壓抑不住、充滿痛楚和某種怪誕滿足感的悶哼！纏繞厚厚紗布的左手掌心血腥氣驟然濃烈！覆蓋掌心的吸力瞬間崩潰瓦解！
    炸開的暗金星塵並未消散。在星塵湮滅的核心位置，一粒……結晶？不，更像是一片凝固的、邊緣不規則的、如同最古老玻璃種翡翠裏封印著一縷凝固黑煙的——暗色晶片？它隻有指甲蓋的四分之一大小，通體流轉著深邃的幽綠和暗金，在病房刺目的紅藍光影中，折射出妖異的光芒！它取代了那縷被炸毀的塵絲，懸浮在原地，緩慢地自轉著。
    它出現的瞬間，一股更強烈的貪婪、混雜著深入骨髓的占有欲，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病房內除了垂死的石宇峰之外所有人心頭！
    石星野眼中爆射出野獸般的精光！槍口徹底抬起！
    瑪丹腰間的蠍尾幽針藍芒已如同實質！
    顧清歡平板電腦屏幕上數據流瘋狂湧動！
    就連一直如同石雕般的蘇明鏡，腕上手環上的血光都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眼中首次閃過無法控製的、對那晶片本身而非青銅爵的強烈渴望！
    “記憶…靈魂的碎片……”牆角陰影裏，靠牆軟倒、臉色蒼白如紙的周綰綰抬起頭，用浸滿痛楚和瘋狂的嘶啞聲音低語，死死盯著那枚晶片，“……能切割……能……交易！”
    就在眾人被那晶片吸引，心神激蕩的一瞬——
    病床下方，距離地麵最近的地方。
    石宇峰那隻缺失了一小圈印記的、垂落的手指，那指根新暴露出的新鮮“斷口”處，新生長出的那縷暗紅鏽絲，如同擁有獨立的生命意誌，在無人注意的刹那悄然繃直！以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
    噗！
    輕如蚊蚋！
    那縷新生的鏽絲如同精準的探針，瞬間刺入了……滾落在下方地麵、被所有人目光暫時“遺忘”的古老青銅爵底部……
    那一道剛剛被蘇明鏡掃描紅光逼出黑色塵絲的、此刻尚未完全閉合的微小銘文縫隙！
    爵杯無聲地震顫了一下。杯口那抹墨綠色苔蘚狀鏽跡驟然暗淡，仿佛精華被瞬間抽走。
    而地上那枚懸浮的、流轉著幽綠暗金的暗色晶片，在鏽絲刺入縫隙的瞬間，像是失去浮力般，猛地向下急墜！
    墜落的軌跡終點——正是病床下那攤被暗紅血水浸透的地麵！落點恰好是……石星野之前被周綰綰精神衝擊撞碎的、散落在地的便攜式電腦終端的一塊巴掌大金屬殘骸表麵！
    晶片落點旁邊，赫然躺著幾片瑪丹布下極寒力場時、同樣因衝擊崩碎的烏金小盒碎片！那些碎片上，正無聲吸附著幾縷此前從牆壁孔洞滲出的、帶著奇異銅鏽腥氣的灰燼塵埃！
    嗡！
    就在晶片即將觸及冰冷的金屬和烏金碎片的刹那！
    一股無形的、粘稠的、混合了絕望、詛咒、無數記憶碎片尖嘯的龐大精神“旋渦”，猛地自晶片墜落點憑空生成！如同一個貪婪的惡靈張開了巨口！要吞噬一切靠近之物！
    “是我的！”石星野第一個反應過來，咆哮著完全壓下扳機！一道灼熱的紅色激光束撕裂空氣射向晶片！
    瑪丹的蠍尾幽光亦離體射出！
    顧清歡的平板射出一道無形的數據流鎖鏈！
    蘇明鏡腕上血色光束再次鎖定！
    四道力量，裹挾著毀滅與占有的意誌，如同四條惡龍，同時撲向那墜落的晶片！
    轟！！！！
    晶片在四股力量及下方那貪婪精神旋渦的撕扯下，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光芒和衝擊！並非物理的爆炸，而是一種仿佛概念被撕裂、空間被扭曲的無聲劇震！
    光線與感知同時被扭曲！應急紅燈的光如同被攪渾的血水！每個人的大腦都像是被重錘砸中！思維凝滯了一瞬！
    光芒消散。
    地麵上，那枚暗色晶片消失無蹤。
    連同下方它即將墜落沾染的那塊電腦金屬殘骸、幾片吸附著奇異塵埃的烏金碎片……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個如同被高溫灼燒過、微微下陷的、邊緣呈現出詭異粘稠黑紅色澤的、直徑不足十公分的灼痕！
    灼痕的邊緣，如同被時間加速腐化了千萬年，呈現出一種焦黑玻璃化的龜裂狀態，裂口處隱見暗紅色的、如同冷卻金屬脈絡般的紋路。
    短暫的死寂。
    病床上，心電監護儀冰冷的直線依舊。
    石宇峰搭在床邊的手毫無動靜，那指根處新生的鏽絲也蟄伏了回去，印記的缺失處卻被一層更暗淡、更粘稠的黑紅汙跡覆蓋，如同一個醜陋的新傷疤，不再有鏽絲生長。
    灼痕上方，幾縷微不可察的、與那吞噬晶片後消失的旋渦氣息同源的、混亂駁雜的精神波動殘跡，正帶著細微的尖嘯緩緩散去。
    “鑰匙的碎片……”瑪丹盯著那焦黑的灼痕，聲音冰冷而篤定，“被‘它’拖走了！回‘歸墟’了！”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過病房四周被震得布滿裂紋的牆壁和粉碎的設備——那些從孔洞散逸出的奇特灰燼塵埃，似乎也一並被帶走了。
    “不……不止……”周綰綰掙紮著扶牆站起，盯著那灼痕，眼神深處閃爍著病態的亢奮，“……還有我的……‘鑰匙孔’……”她抬起左手，被鮮血浸透的紗布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又添了一道嶄新的、邊緣光滑如同金屬切割的裂口！
    “誰？！”石星野猛地扭頭！槍口刷地指向病房門外，聲音因極致的驚怒而沙啞！
    病房厚重的大門早已在最初的衝突中損壞，此刻隻是虛掩著，露出門外一小截燈光昏黃的走廊拐角。就在周綰綰低語的瞬間，那拐角處地麵上映出的、來自某處光源的光斑裏，一道極其輕微、幾乎無聲無息的影子……輕輕晃動了一下，迅速消失！
    並非人形！更接近某種……細長的、扭曲的、如同觸須或繩索在燈光下拉長變形的怪誕投影！速度快得如同幻覺！
    蘇明鏡腕上的刻度手環驟然急促閃爍起混亂駁雜的、無法辨識具體指向的五彩光點！代表目標……混亂！
    顧清歡看著手中的平板。屏幕一角，一個複雜的數據波動圖瞬間出現了一個異常的、急速飆升又跌落的尖刺！她緩緩抬頭，聲音因為窺見某種禁忌的真相而帶著一絲顫抖的寒意：
    “青銅密碼的密鑰節點……不止六個。有人在‘記憶黑市’，借這場混亂……成功寄售了被強行剝離的……‘鎖孔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