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裹屍布纏緊顧清歡的四肢，每一次劃水都耗盡她肺裏最後一絲氧氣。橋墩巨大的陰影勉強遮蔽著身形，但上方炮艇攪動的探照燈光如同鬼爪，在水麵反複抓撓，渾濁的水流被光束穿透，留下道道慘白的光柱。她緊貼粗糙的混凝土基座，像一隻嵌在礁石縫隙裏的貝類，不敢稍動。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心跳都撞擊著耳膜，帶來缺氧的眩暈。冰冷的江水貪婪地吸走她的體溫，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不能死在這裏…不能！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一點火星，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裏頑強閃爍。她強迫自己冷靜，目光穿透渾濁的水體，搜尋著任何可能的生機。就在她視線掃過橋墩底部更深邃的陰影時——
    一道極其微弱、幾乎被水流攪動的光影完全掩蓋的、非自然的反光，在她眼角餘光中一閃而逝！
    不是魚類的鱗光，也不是水底垃圾的折射。那是一種…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青銅色的微光！
    它來自橋墩基座下方更深、更暗的淤泥區域，微弱得如同沉入江底的螢火蟲，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詭異吸引力。那光芒的色澤，竟與石宇峰那顆黃銅子彈上熔融時散發的、以及陸沉舟深潛器外部探頭閃爍的青銅幽光……如出一轍！
    顧清歡的心髒猛地一縮！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財富核心的致命直覺！那光點！它代表的東西，絕對比水麵上的追殺更危險，但也可能……是她絕境中唯一的籌碼！
    她屏住呼吸，身體如同水蛇般在冰冷的混凝土上緩緩挪動，朝著那點微光的方向潛去。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淤泥，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金屬鏽蝕和古老淤泥的腐朽氣息透過水流傳來。
    頂樓病房，如同被轟炸過的祭壇。
    天花板那個被金藍能量貫穿的漩渦孔洞，在爆發了最後的衝擊波後，徹底失去了能量支撐。暗紅色的能量如同燒盡的餘燼，迅速黯淡、消散，隻留下一個邊緣焦黑、結構崩壞、裸露出扭曲鋼筋和斷裂管道的巨大破洞。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絲，毫無阻礙地灌入這片狼藉的廢墟。
    石宇峰癱在幾乎被砸塌的沙發殘骸裏，口鼻溢出的黑血在臉上凝固成猙獰的溝壑。那隻緊握黃銅子彈的右手無力地垂落在沙發邊緣，掌心一片焦黑狼藉，皮肉被高溫熔融後與子彈表麵那些詭異的古紋路深深粘連、凝結在一起，不分彼此。子彈本身的金紅熔融光芒早已褪盡，隻剩下一種死寂的、帶著不祥血汙的暗黃銅色。
    石星野趴在離他不遠的碎玻璃堆裏，後腦勺被木塊砸中的地方鼓起一個青紫的大包，人徹底昏死過去。額頭上之前被深藍光束貫入的位置，皮膚下那圈如同電路暗紋的藍光卻並未消失，反而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時明時暗地微弱閃爍著，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他身體無意識的輕微抽搐。
    周綰綰蜷縮在靠近門框的角落，剛才那波衝擊波將她掀飛，額頭撞在門框上，破開一道口子，鮮血混著灰塵糊了半邊臉。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石宇峰那隻焦黑粘連的手掌，嘴唇神經質地翕動，無聲地重複著隻有她自己才懂的神經學名詞和拓撲模型公式。她的右手食指依舊在布滿灰塵的地麵顫抖地劃著，神經脈絡圖早已被血汙覆蓋，但她仍在執著地描繪著，仿佛那就是她連接現實與瘋狂的唯一通道。
    “滋…滋滋…”
    角落裏，那個射出毀滅藍光後陷入死寂的金屬方匣，內部突然再次響起極其微弱、如同高壓電流泄露般的噪音。它表麵的銀灰色金屬殼上，幾道極其細微、如同毛細血管般的金紅色紋路，如同擁有生命般悄然浮現、延伸！這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如同熔融的黃金在金屬內部流動，散發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熾熱光芒！它們蜿蜒爬行，最終匯聚到方匣頂部一個極其隱蔽的、隻有米粒大小的微型接口處。
    接口中心，一點比針尖還小的、純粹的熾金色光點，如同沉睡的惡魔睜開了眼睛，無聲地亮起！
    就在這熾金光點亮起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但足以讓靈魂顫栗的尖銳精神衝擊波，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從方匣那個微型接口爆發出來！沒有物理聲波，卻直接刺入周綰綰毫無防備的大腦！
    “呃啊——！！！”
    周綰綰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弓起！手指在地麵抓出十道帶血的深痕！她的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深處，原本瘋狂但尚存一絲理智的光芒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支配、被強行注入指令的、非人的空洞和絕對的服從！
    她身體劇烈的痙攣驟然停止，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癱軟下去。但下一秒，她又以一種極其僵硬、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姿態，緩緩地、搖搖晃晃地從地上撐了起來。她的動作失去了所有屬於“周綰綰”的痕跡，隻剩下一種被更高意誌操控的、精準而冰冷的機械感。
    她無視了額頭的傷口和滿身血汙，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轉向沙發殘骸的方向，目標明確——石宇峰那隻與黃銅子彈粘連在一起的焦黑手掌！
    她邁開腳步，動作僵硬卻異常穩定，踩著滿地的玻璃碎渣和水泥塊，一步一步，如同索命的亡靈，走向那個垂死的老人。
    就在周綰綰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走向石宇峰時，橋墩陰影下的顧清歡，指尖終於觸碰到了淤泥中那點冰冷的青銅微光！
    觸感堅硬、冰冷，帶著江水也無法衝刷掉的厚重鏽蝕感。她強忍著肺部的炸裂感和刺骨的冰寒，五指用力，猛地從淤泥中摳出那件東西！
    不是預想中的青銅器碎片，也不是什麽高科技裝置。
    那是一個……造型極其古拙、表麵布滿厚重銅綠和深褐色水鏽的——小型青銅麵具！
    麵具隻有巴掌大小，五官輪廓模糊不清，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原始蠻荒氣息。麵具邊緣並非光滑，而是帶著不規則的、仿佛被暴力撕裂的斷茬。最詭異的是麵具額頭中心的位置，鑲嵌著一顆隻有黃豆粒大小、此刻正散發著微弱卻純粹青銅幽光的——不規則晶體！
    那光芒，正是顧清歡在水中看到的微光來源！
    就在顧清歡的手指觸碰到麵具冰冷實體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被瑪丹炮艇鎖定更加強烈、更加原始的冰冷意誌，如同沉睡萬年的巨獸蘇醒時發出的第一聲低吼，毫無征兆地穿透冰冷的江水，狠狠撞入她的腦海！
    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信息流！ 無數破碎、混亂、充滿血腥和金屬摩擦感的畫麵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意識防線！
    ——滔天的洪水！父親石大山被捆縛沉江時絕望的眼神！渾濁江水中翻滾的染血青銅爵杯！爵杯底部暗格彈出的、刻著同樣古紋的黃銅子彈！子彈沉入江底淤泥的慢鏡頭……
    ——少管所昏暗的燈光下，少年石宇峰用磨尖的鐵片在牆壁上刻下扭曲的複仇符號！符號的線條…竟與青銅麵具邊緣的撕裂斷茬隱隱吻合！
    ——金三角悶熱的雨夜，瑪丹的父親，那個老軍閥，將一件用油布包裹的、散發著類似青銅幽光的物件，鄭重地交給一個穿著褪色軍裝、看不清麵容的“老部下”……
    ——冰冷的實驗室裏，周綰綰的腦電波記錄儀屏幕上，代表石宇峰記憶核心的圖譜區域，正被一股外來的、帶著青銅色數據流的詭異能量瘋狂侵蝕、覆蓋……
    信息流狂暴衝刷！顧清歡的大腦如同被塞進了燒紅的烙鐵，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瞬間昏厥！她死死攥著那冰冷的麵具，指甲摳進鏽蝕的銅綠裏，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混亂的信息碎片中，一個冰冷、古老、如同青銅編鍾敲響的意念，穿透所有噪音，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識深處：
    【…血脈…容器…歸墟之眼…鑰匙…已激活…清除…幹擾…】
    “呃！”顧清歡猛地嗆進一口冰冷的江水，劇烈的咳嗽讓她從信息洪流的衝擊中短暫掙脫。她驚恐地看著手中這個散發著不祥光芒的青銅麵具，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這東西…這東西在“說話”！它在警告！它在…定位？！
    她猛地抬頭！
    渾濁的水體中，距離她藏身的橋墩陰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一個覆蓋著深黑色吸光複合材料、如同人形機器般臃腫的全封閉潛水裝具身影，正無聲無息地懸浮在江水中！頭部那個完全遮住麵目的黑色鏡麵麵罩，此刻正精準地對準了她！麵罩中心，兩點猩紅色的電子光點，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冰冷地亮起！
    陸沉舟的“清道夫”！他找到了她！而且…是被這個詭異的麵具主動“召喚”來的？！
    顧清歡的心髒瞬間沉入冰窟！她幾乎能感覺到對方手中水下武器鎖定時傳來的、針紮般的致命寒意！
    逃！必須立刻逃離這個死亡陷阱！
    她不再猶豫，雙腿在橋墩上猛地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遠離麵具、遠離清道夫的方向，江心更深、更暗的水域拚命潛去！她甚至不敢回頭，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四肢，隻求拉開距離！
    然而，那個清道夫的反應更快！他並沒有立刻開火，而是如同附骨之疽，以一種遠超人類水下活動能力的詭異速度，悄無聲息地、精準地追了上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渾濁的江水中迅速縮短！
    頂樓廢墟。
    周綰綰僵硬地站在沙發殘骸前，空洞的眼神如同掃描儀，冰冷地落在石宇峰那隻焦黑粘連的手掌上。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張開，指尖微微顫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手術器械般的精準感，緩緩抓向石宇峰手腕上方寸許的位置——那裏是臂叢神經主幹匯聚的通道！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在完成一項早已設定好的精密指令。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石宇峰皮膚的瞬間！
    異變再生！
    石宇峰那隻焦黑粘連的手掌，掌心與黃銅子彈結合的最核心區域，那幾道被熔融血肉包裹得最緊密的古老紋路深處！
    一點極其細微、卻比之前任何光芒都要純粹、都要霸道的——熾金色光斑！ 猛地亮起！
    緊接著！
    嗤——！！！
    數道比頭發絲還要纖細、卻凝練到如同實質的熾金色光線，如同擁有生命的熔金毒蛇，猛地從石宇峰掌心那焦黑的血肉與金屬結合處爆射而出！
    目標不是周綰綰！
    而是如同擁有自主意識般，無視了物理空間的阻隔，精準地、迅猛地射向——
    角落那個金屬方匣頂部、剛剛亮起熾金光點的微型接口！
    噗！噗！噗！
    數道細微卻清晰的能量對接聲響起！
    熾金色的光線如同找到了歸宿的遊子，瞬間沒入方匣接口！
    嗡——！！！
    金屬方匣猛地一震！表麵那些如同毛細血管般流淌的金紅色紋路瞬間光芒暴漲！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熔岩！整個方匣發出低沉的、如同引擎過載般的轟鳴！其頂部那個微型接口處的熾金光點，亮度驟然提升十倍！變成一顆刺目欲盲的微型太陽！
    而與此同時！
    周綰綰伸向石宇峰的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僵在半空！她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比之前被精神衝擊時更加猛烈！她空洞的眼睛裏，那點被強行注入的、屬於操控者的冰冷光芒瞬間被一股更狂暴、更古老、帶著熔融金屬氣息的熾金色數據流粗暴地覆蓋、衝刷！
    “呃呃呃…啊——！！！”
    她喉嚨裏爆發出非人的、混合著極端痛苦和某種被強行“寫入”的慘嚎！身體如同通了高壓電般瘋狂扭動、抽搐！她的右手五指猛地張開到極限，指尖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皮膚下的血管如同有熔金在流動般詭異地凸起、發亮！
    一股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卻帶著恐怖高溫的熾金色氣流，如同被強行抽取的生命精華，正順著她指尖顫抖的軌跡，絲絲縷縷地、被強行從石宇峰那隻焦黑手掌的臂叢神經區域抽離出來！那氣流並非煙霧，更像是一種被具象化的、熔融狀態的神經能量束！
    石宇峰的身體隨著這能量的被抽取，開始了更加劇烈的、瀕死般的抽搐！口鼻中湧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帶著內髒碎塊的暗紫色粘稠物！
    而周綰綰，她的身體成了這恐怖能量傳輸的通道！熾金色的神經能量束順著她的指尖、手臂、肩膀，瘋狂湧入她的身體！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下，無數金紅色的紋路如同被激活的電路般瞬間亮起、蔓延！她的眼睛、鼻孔、甚至耳朵裏，都開始滲出細密的、帶著熔融金屬光澤的血絲！
    她正在被強行改造成一個……活體的、承載著古老青銅秘密與石宇峰最後生命精華的——人形熔爐與傳導器！
    金屬方匣的轟鳴聲越來越響，表麵的金紅紋路光芒熾烈到幾乎要融化金屬外殼！它頂部的熾金光點如同貪婪的巨口，瘋狂吞噬著通過周綰綰身體傳導而來的、那熔融的神經能量束！
    整個頂樓廢墟，被這詭異、恐怖、如同邪神祭祀般的金紅色光芒徹底籠罩！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金屬熔融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腐朽的混合氣味！
    石星野趴在地上，額頭那圈電路暗紋的藍光在這金紅光芒的壓製下，如同風中殘燭般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劇烈地轉動，仿佛在做一個極其痛苦、被兩股力量瘋狂撕扯的噩夢。
    而石宇峰那隻被抽取能量的焦黑手掌，在熾金色神經束被強行抽離後，掌心與黃銅子彈粘連的區域，發出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聲。焦黑的血肉如同風化的岩石般，開始片片剝落、碎裂，露出下麵……森白的指骨！ 指骨表麵，竟然也布滿了與黃銅子彈上一模一樣的、細微的熔融狀古老紋路！仿佛那子彈的秘密，早已蝕刻進了他的骨髓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