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集:姐妹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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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霜抬手一揮,山洞石壁便如被注入了生命般亮起幽藍微光,光影在粗糙的岩石上流動,漸漸拚湊出二十年前的畫麵。
    那時的守窟者家族宗祠,燭火搖曳著映在雕花梁柱上,空氣中彌漫著鬆脂與古老檀香混合的味道。族長淩蒼身著繡著冰紋的黑袍,正站在刻滿符文的玉台前,台下跪著兩個繈褓中的女嬰。她們被紅布裹著,小臉皺巴巴的,呼吸間帶著新生兒特有的微弱氣息。
    “雙生女嬰同降,是吉是凶?”族中長老顫巍巍地摸著花白的胡須,目光在兩個女嬰臉上來回逡巡。按族規,守窟者之力隻能由一人繼承,另一人必須被送往外界,以免雙生血脈引發力量失衡——這是刻在守窟者骨血裏的鐵律,從家族建立那天起就從未動搖過。
    淩蒼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沒了猶豫。他伸出手,指尖在兩個女嬰額間輕輕一點,其中一個女嬰的眉心立刻浮現出淡藍色的印記,正是淩雪。另一個女嬰額間空空如也,她就是淩霜。
    “此女命格輕賤,留不得。”淩蒼的聲音在宗祠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幾個族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淩霜,紅布從她身上滑落一角,露出藕節般的小胳膊,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忽然癟了癟嘴,發出細弱的哭聲。
    畫麵到這裏陡然一轉,變成了顛簸的馬車車廂。淩霜已經長到三歲,穿著粗布衣裳,正抱著一個布偶娃娃發呆。護送她的是兩個家族護衛,他們的談話透過車簾縫隙飄進來:“真可憐,生來就是棄子,到了南邊的小鎮,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命。”“誰讓她和繼承印記的小姐同生呢?這就是她的命。”
    淩霜攥緊了布偶的衣角,小小的眉頭擰成一團。她不懂什麽是棄子,隻知道自己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見不到那個總對著她笑的、額間有藍光的妹妹。
    突然,馬車劇烈晃動起來,外麵傳來護衛的慘叫。淩霜被甩到車廂角落,透過破碎的車窗,她看到漫天黑色的霧氣,霧氣中伸出無數隻冰棱般的手,將護衛拖入黑暗。一個穿著灰袍的人影出現在車門前,兜帽下的眼睛閃著詭異的紅光:“守窟者的血脈,正好用來培養新的容器。”
    黑影抬手一揮,淩霜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鑽進身體,意識瞬間模糊。在徹底失去知覺前,她看到自己的布偶娃娃掉在地上,被黑色霧氣一點點吞噬。
    石壁上的光影漸漸褪去,山洞重歸昏暗,隻剩下淩霜指尖凝聚的黑冰散發著幽幽冷光。
    “看到了嗎?”淩霜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從出生那天起,我就是多餘的。他們把我像扔垃圾一樣丟出家族,卻在我被煞氣劫持時冷眼旁觀。”
    她向前走了一步,黑冰在指尖凝結成尖銳的冰錐,寒氣讓洞壁上的水珠都結成了冰晶:“可你知道嗎?在寒煞的巢穴裏,我每天都在被煞氣撕扯神魂,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每次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們說我是棄子的眼神——我偏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誰都強。”
    風痕擋在淩雪身前,風係靈力在周身盤旋,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用痛苦換來的力量,終究是邪道。”
    “邪道?”淩霜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山洞裏回蕩,帶著說不出的悲涼,“那什麽是正道?是淩家那些道貌岸然的長老,一邊說著守護蒼生,一邊為了爭奪權力自相殘殺?還是你,守著所謂的正義,卻連自己身邊的人都護不住?”
    她的目光落在淩雪手腕的印記上,那淡藍色的光芒在她看來無比刺眼:“這個印記,本該有我一半。憑什麽你能在家族的庇護下安穩長大,繼承守窟者的榮光?而我就要在煞氣裏掙紮,被當作實驗體折磨了二十年?”
    黑冰製成的冰錐猛地指向淩雪,寒氣讓淩雪的發絲都染上了白霜:“交出印記,我可以讓你走。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守窟者小姐,而我,會用這力量毀了淩家,毀了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淩雪看著她,手腕上的印記忽然發燙,像是在呼應著什麽。她想起小時候在宗祠裏看到的畫像,畫中守窟者先祖的身邊,似乎也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隻是後來那身影被人用顏料塗掉了。
    “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淩雪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剛才石壁上的畫麵裏,你掉在地上的布偶,和我小時候丟的那個一模一樣。母親說,那是她親手做的雙胞胎娃娃。”
    淩霜的冰錐猛地一顫,黑冰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母親從來沒有放棄過你。”淩雪繼續說道,眼眶微微發紅,“我在她的日記裏看到過,她說雙生血脈不是詛咒,是守護寒淵的鑰匙。她偷偷給你留了一半守窟者的靈力,就是怕你在外麵受委屈。”
    “閉嘴!”淩霜厲聲打斷她,冰錐上的裂痕越來越多,“別用你那虛偽的親情來騙我!如果她真的在乎我,為什麽不來救我?為什麽讓我在煞氣裏獨自熬過二十年?”
    她猛地揮手,冰錐朝著淩雪飛去,卻在即將碰到淩雪時,被一道突然出現的金光擋住。金光散去,露出墨塵腰間的符文玉佩——玉佩上的符文正與淩雪手腕的印記產生共鳴,發出溫暖的光芒。
    “你腰間的玉佩,和我母親的石板同源。”淩雪看著她,語氣裏帶著一絲懇求,“母親一定是留下了什麽線索,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找到真相。”
    “真相?”淩霜冷笑一聲,指尖的黑冰再次凝聚,這次的冰錐比剛才更加粗壯,“真相就是弱肉強食。現在我有足夠的力量碾壓你們,這就是最殘酷的真相。”
    她忽然轉身,黑冰在身後炸開,形成一麵巨大的冰牆,將山洞分成兩半。冰牆的另一邊傳來她冰冷的聲音:“要麽交出印記,要麽等著被煞氣吞噬。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考慮。”
    冰牆漸漸變得透明,能看到淩霜站在牆後,背對著他們。她的肩膀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麽。風痕注意到,她的黑袍袖口,露出了一小塊與淩雪相似的皮膚,上麵隱約有淡藍色的印記——那是被煞氣掩蓋的守窟者血脈。
    淩雪抬手撫上冰牆,掌心的溫度讓冰牆表麵融化了一小片:“姐姐,我知道你恨他們,但你不該用這種方式報複。母親說過,守窟者的力量是用來守護,不是用來毀滅的。”
    冰牆另一邊的淩霜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血珠滴落在地上,瞬間被寒氣凍結成紅色的冰晶。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冰牆忽然開始震動,無數黑色的冰刺從牆內冒出,朝著淩雪和風痕刺來。
    “看來你們做出了選擇。”淩霜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徹骨的寒意,“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風痕立刻凝聚風刃,將冰刺劈成碎片:“淩雪,我們走!”
    淩雪卻沒有動,她看著冰牆上那些扭曲的冰刺,忽然想起了母親日記裏的一句話:“雙生之脈,一冰一煞,看似對立,實則同源。”
    她深吸一口氣,將守窟者的靈力注入掌心,輕輕按在冰牆上。淡藍色的光芒順著她的掌心蔓延,所過之處,黑色的冰刺漸漸褪去煞氣,變成了純淨的冰晶。
    冰牆另一邊的淩霜瞳孔驟縮,她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順著冰牆傳來,與自己體內的煞氣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那是一種久違的、仿佛來自母體的熟悉感,讓她幾乎要控製不住地流下淚來。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體內的煞氣開始躁動,既想吞噬這股溫暖的力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淩雪的聲音透過冰牆傳來,清晰而堅定:“姐姐,回來吧。我們一起修複寒淵的封印,一起讓那些輕視我們的人看看,雙生之脈不是詛咒,是希望。”
    冰牆劇烈震動起來,一半是純淨的冰晶,一半是黑色的煞冰,兩種力量在牆內激烈碰撞,發出劈啪的聲響。淩霜站在冰牆後,看著自己掌心忽明忽暗的黑冰,二十年來的痛苦與委屈如潮水般湧來,讓她幾乎要崩潰。
    就在這時,山洞頂部忽然落下一塊碎石,砸在冰牆上。冰牆應聲裂開一道縫隙,透過縫隙,淩霜看到淩雪正看著她,眼神裏沒有怨恨,隻有真誠的期盼。
    那一刻,淩霜體內的煞氣忽然安靜下來。她想起了自己被劫持時掉在地上的布偶娃娃,想起了寒煞巢穴裏每一個痛苦的夜晚,想起了剛才石壁上母親偷偷給她留靈力的畫麵。
    指尖的黑冰漸漸散去,淩霜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在觸及臉頰的瞬間凝結成冰晶。
    “我……”她剛想說什麽,山洞忽然劇烈搖晃起來,頭頂落下更多的碎石。風痕臉色一變:“不好,煞氣泄漏引發了山體崩塌!”
    冰牆在震動中徹底碎裂,淩霜被碎冰波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淩雪立刻上前扶住她,守窟者的靈力順著手臂傳入她體內,緩解了她因煞氣反噬帶來的痛苦。
    “先離開這裏再說。”風痕拉起兩人,風係靈力在身後形成屏障,擋住落下的碎石,“出口在那邊!”
    三人在搖晃的山洞中奔跑,身後是不斷崩塌的岩石。淩霜被淩雪拉著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溫暖,讓她冰封了二十年的心,悄悄裂開了一道縫隙。
    跑出山洞的那一刻,陽光灑在身上,帶著雪後特有的清冽。淩霜下意識地眯起眼,看著身邊的淩雪,忽然覺得,或許事情真的有另一種可能。
    但她很快又別過頭,恢複了冰冷的表情。有些傷口太深,不是一句“姐姐”就能愈合的。她看向遠處的雪山,寒煞巢穴的方向傳來陣陣黑氣,那是她痛苦的源頭,也是她必須麵對的過去。
    “修複封印的事,我可以幫忙。”她淡淡地說道,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但別指望我會認你這個妹妹,更別想讓我原諒淩家。”
    淩雪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好,我們一步一步來。”
    風痕站在一旁,看著這對姐妹,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知道,解開二十年的心結很難,但至少,她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閃耀,仿佛在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