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集:糖畫鋪的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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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總帶著一股子甜糯的潮氣。
青石板路被潤得油亮,倒映著兩側白牆黛瓦的影子,像一幅被水暈開的水墨畫。淩霜穿著一身半舊的紅衣,蹲在自家糖畫鋪門口,手裏握著一把黃銅小勺,正專注地在青石板上勾勒。
銅勺裏的糖液熬得恰到好處,琥珀色的,冒著細密的小泡,散發出焦糖特有的甜香。她手腕微轉,糖液絲絲縷縷落下,在石板上漸漸凝成一條龍的形狀。龍角崢嶸,龍身蜿蜒,鱗爪分明,雖是糖做的,卻透著一股精氣神。
“霜兒姐,你的糖龍畫得越來越好了!”隔壁包子鋪的小丫頭捧著一個剛出鍋的肉包,湊過來看熱鬧,小臉上沾著點麵粉,像隻剛偷吃過的小花貓。
淩霜抬頭衝她笑了笑,眉眼彎彎,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等畫好了,送你。”
“真的?謝謝霜兒姐!”小丫頭歡呼一聲,捧著包子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淩霜收回目光,繼續給糖龍點睛。指尖的溫度透過銅勺傳來,帶著糖液的溫熱,讓她想起小時候在藥王穀,外婆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教她辨認草藥。隻是那些記憶,早已被影閣的陰影覆蓋,隻剩下模糊的碎片和蝕骨的疼痛。
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街角閃過一抹黑影。
那影子很快,像一道閃電,瞬間就沒入了巷口的陰影裏。但淩霜的心髒還是猛地一縮,握著銅勺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那身形佝僂,步履蹣跚,看起來像個普通的老人。可淩霜不會認錯,剛才那一瞬間,從那人寬大的袖口滑落的半截令牌,泛著幽藍的光澤,上麵刻著的紋路,與影閣分舵的標記分毫不差!
影閣……
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猝不及防地紮進淩霜的心裏,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手腕,那裏有一道月牙形的傷疤,是當年被種下子母蠱時留下的。雖然三個月前影閣閣主已死,母蠱隨之人亡,子蠱也沉寂了下去,但那傷疤,卻像是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烙印,時刻提醒著她過去的噩夢。
“雪兒,看東邊。”淩霜的聲音有些發緊,捏著銅勺的指節微微泛白。糖液順著勺尖滴落在石板上,濺出幾個小小的糖點,破壞了原本流暢的線條。
正在鋪子裏收拾東西的淩雪聽到聲音,快步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青衫,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手裏還拿著一塊抹布。“怎麽了?”
順著淩霜示意的方向望去,東邊的巷口空空蕩蕩,隻有風吹過巷尾的酒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那抹黑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什麽?”淩雪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看淩霜,“是不是看錯了?”
淩霜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望著巷口。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巷口地麵上的一片油紙。那油紙被雨水打濕,皺巴巴地貼在石板上,上麵還沾著一些深色的藥渣。
幾乎是瞬間,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順著潮濕的空氣飄了過來。
那藥味,帶著一股淡淡的腥甜和腐朽的氣息,與當年影閣喂給她的蠱藥如出一轍!
淩雪也聞到了那氣味,臉色瞬間變了。她快步走過去,彎腰撿起那片油紙。油紙很普通,就是尋常藥鋪裏包藥的那種,但上麵的藥渣卻不尋常。
“這是……”淩雪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抬起頭,看向淩霜,眼底滿是震驚和擔憂,“影閣不是已經覆滅了嗎?怎麽還會有這種藥?”
淩霜慢慢站起身,紅衣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飄動。她看著那片油紙,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巷口,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不知道。但剛才那個人,絕對是影閣的人。”
“影閣的餘孽?”淩雪握緊了手中的油紙,指腹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們還想幹什麽?”
淩霜沒有回答。她的心裏亂成一團麻。三個月前,寒川之巔,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決還曆曆在目。閣主死了,影閣的高手也死傷殆盡,按理說,影閣應該已經徹底覆滅了才對。可現在,不僅出現了帶著影閣令牌的人,還出現了這種蠱藥。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
“先進去再說。”淩霜拉了拉淩雪的衣袖,低聲說道。這裏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兩人回到糖畫鋪,淩雪反手關上了鋪門,將外麵的雨絲和喧囂都隔絕在外。鋪子裏很安靜,隻有屋簷上的雨水順著瓦當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淩霜走到一張桌子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剛才那個人,身形佝僂,看起來像是個老人。但他的步伐很穩健,不像是普通人。”
“而且他手裏有影閣的令牌。”淩雪補充道,她將那片油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這藥渣,我認得其中幾味,確實是煉製子母蠱的藥材。隻是……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蝕心草’。”
“蝕心草?”淩霜愣了一下,“那是什麽?”
“是煉製子母蠱母蠱的關鍵藥材。”淩雪解釋道,“當年師父給我們講過一些關於蠱術的知識,其中就提到過蝕心草。這種草毒性極強,隻生長在極陰濕的地方,很難找到。”
淩霜的心裏又是一沉。沒有蝕心草,就意味著無法煉製母蠱。可那個人帶著這種藥渣出現,是什麽意思?是想重新煉製子母蠱嗎?還是說,他們有別的目的?
就在這時,鋪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穿著青衫的身影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把油紙傘。傘麵上的水珠順著傘沿滴落,在地麵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師兄?”淩雪和淩霜同時抬頭,看到來人,都有些驚訝。
來人是沈硯之。他曾是兩人的師兄,十年前因反對師父分劍譜而離山。三個月前,正是他幫助姐妹倆一起覆滅了影閣。影閣覆滅後,他就離開了寒川,說是要去處理一些舊事,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
沈硯之收起油紙傘,將上麵的水珠抖落,然後走到桌子旁坐下。“我剛到江南,就聽說你們在這裏開了家糖畫鋪,過來看看。”他的目光掃過桌子上的油紙和藥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是……”
淩霜將剛才看到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遍。
沈硯之聽完,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拿起那片油紙,放在鼻尖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上麵的藥渣,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這不是普通的蠱藥。”
“不是普通的蠱藥?”淩雪有些疑惑,“那是什麽?”
“這是‘回魂香’的藥渣。”沈硯之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回魂香是一種極其陰毒的藥,本身沒有毒性,但卻能喚醒人體內潛藏的蠱蟲,讓沉寂的蠱蟲重新躁動起來。”
淩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喚醒潛藏的蠱蟲?她體內的子蠱雖然因為母蠱的死亡而沉寂了,但並沒有消失。如果被回魂香喚醒……
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手腕,那裏的傷疤似乎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們想用回魂香喚醒霜兒體內的子蠱?”淩雪也反應了過來,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怒,“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沈硯之搖了搖頭:“目前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影閣的餘孽並沒有徹底消失,他們還在暗中活動。而且,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霜兒。”
“為什麽是我?”淩霜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已經受夠了被蠱蟲控製的日子,不想再回到過去的噩夢。
“因為你是藥王穀的遺孤。”沈硯之看著淩霜,眼神複雜,“影閣當年滅了藥王穀,就是因為藥王穀掌握著一種能解天下奇毒的醫術。他們可能是想利用你,找到藥王穀的秘密。”
淩霜的心猛地一震。藥王穀遺孤?這個身份她也是三個月前才知道的。沈硯之在影閣分舵的卷宗裏發現了一張泛黃的畫像,畫中女子與她眉眼極似,竟是二十年前被影閣滅門的藥王穀穀主之女。師父收養她,原是想護她周全。
可影閣的餘孽是怎麽知道她是藥王穀遺孤的?難道影閣內部還有知道當年事情的人?
“而且,”沈硯之頓了頓,繼續說道,“回魂香不僅能喚醒蠱蟲,還能……”他話鋒一轉,看向淩霜,“讓蠱蟲的毒性加劇。如果霜兒體內的子蠱被喚醒,而且毒性加劇,後果不堪設想。”
淩霜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她能感覺到,手腕上的傷疤越來越燙,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一樣。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淩雪看向沈硯之,眼神中帶著一絲急切,“不能眼睜睜看著霜兒出事。”
沈硯之沉思了片刻,說道:“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帶著影閣令牌的人,弄清楚他們的目的。另外,我們得盡快找到克製回魂香的方法,防止霜兒體內的子蠱被喚醒。”
“怎麽找?”淩霜問道,她的聲音還有些發顫,但眼神已經堅定了許多。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被動了,她要主動出擊,保護自己,也保護身邊的人。
“那個人剛才出現在東邊的巷口,我們可以去那邊問問,看看有沒有人見過他。”沈硯之說道,“另外,我記得藥王穀有一種秘藥,叫做‘安神散’,可以暫時壓製蠱蟲的躁動。或許我們可以找到煉製安神散的藥材。”
“安神散?”淩霜愣了一下,她對藥王穀的記憶實在是太少了,根本不知道什麽安神散。
“嗯。”沈硯之點了點頭,“當年我在師父那裏見過一本關於藥王穀醫術的古籍,上麵提到過安神散。煉製安神散需要幾味藥材,其中最重要的是‘靜心草’。這種草隻生長在幽靜的山穀裏,江南一帶應該有。”
“那我們現在就分頭行動吧。”淩雪說道,“我去東邊的巷口問問情況,師兄你去藥鋪看看能不能找到煉製安神散的藥材,霜兒你留在這裏,守著鋪子,順便想想有沒有什麽線索。”
淩霜想了想,點了點頭。她現在確實不宜亂跑,萬一子蠱真的被喚醒,後果不堪設想。
沈硯之和淩雪很快就離開了糖畫鋪。鋪子裏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淩霜一個人。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雨絲像無數根銀線,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整個江南都籠罩在其中。她的心裏充滿了不安和迷茫。影閣的餘孽到底想幹什麽?他們為什麽偏偏盯上了她?還有那個帶著影閣令牌的人,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手腕上的傷疤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紮她一樣。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摔倒在地。
難道……子蠱真的要被喚醒了?
淩霜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扶著牆壁慢慢坐下。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想起沈硯之說過,安神散可以暫時壓製蠱蟲的躁動。希望師兄能盡快找到藥材。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漸漸緩解了一些。淩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主動做點什麽。
她站起身,走到櫃台後麵,從一個角落裏翻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木盒,裏麵放著一塊火紋玉佩。玉佩的質地溫潤,上麵雕刻著精美的火紋,與淩雪的冰紋玉佩本是一對。
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小時候,她和雪兒總喜歡拿著這對玉佩玩耍。雪兒的冰紋玉佩總是冰冰涼涼的,而她的火紋玉佩則帶著一絲暖意。可現在,這對玉佩卻見證了太多的苦難和離別。
淩霜握緊了火紋玉佩,指尖傳來玉佩的溫熱。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不管影閣的餘孽想幹什麽,她都不會再讓他們得逞。她要保護自己,保護雪兒,保護這個來之不易的家。
外麵的雨還在下,江南的潮氣依舊彌漫在空氣中。但淩霜知道,一場新的風暴,已經悄然來臨。而她,必須做好準備,迎接這場風暴的洗禮。
她將火紋玉佩重新放回木盒,然後走到門口,推開了鋪門。雨絲撲麵而來,帶著一絲涼意。她抬頭望向東邊的巷口,那裏依舊空蕩蕩的,但她知道,那裏藏著她想要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出去。她要去尋找線索,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放棄。
剛走到巷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是隔壁包子鋪的老板娘。老板娘看到淩霜,熱情地打招呼:“淩霜姑娘,這麽大的雨,怎麽還出來了?”
淩霜笑了笑,問道:“老板娘,剛才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從這裏經過?”
老板娘想了想,說道:“身形佝僂的老人?好像看到過一個。大概半個時辰前吧,他從這裏經過,手裏還拿著一個藥包,往西邊去了。對了,他走路的時候,好像有點跛腳。”
跛腳?淩霜愣了一下,她剛才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說,那個人是故意偽裝的?
“他往西邊去了?”淩霜又問道。
“是啊。”老板娘點了點頭,“西邊那邊有一片老宅子,平時很少有人去。他好像是往那邊走了。”
淩霜謝過老板娘,轉身向西邊走去。西邊的路越來越窄,兩旁的房子也越來越舊,牆壁斑駁,瓦礫遍地,看起來確實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雨還在下,路麵泥濘不堪,走起來很費勁。淩霜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忽然,她聽到前麵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
她心中一動,加快了腳步。轉過一個拐角,看到前麵不遠處的一間破廟裏,有一個人影正蜷縮在角落裏。
那人影身形佝僂,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袍,看起來和剛才她看到的那個人很像。
淩霜放輕腳步,慢慢靠近破廟。破廟的門早就沒了,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門框。她躲在門框後麵,偷偷往裏麵看。
隻見那個人正背對著她,坐在一堆幹草上,手裏拿著一個藥包,正在往嘴裏倒著什麽。他的動作很緩慢,時不時地咳嗽幾聲,聽起來很虛弱。
淩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仔細觀察著那個人的手腕,想看看他是不是帶著影閣的令牌。可他的手一直縮在袖子裏,根本看不到。
就在這時,那個人突然轉過了頭。
淩霜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躲到了門框後麵。她的心髒“砰砰”直跳,生怕被發現。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廟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那個人站了起來。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頭去。
隻見那個人正往廟外走,他的左腿果然有些跛,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手裏還拿著那個藥包,看樣子是要離開這裏。
淩霜猶豫了一下,決定跟上去。她想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影閣的餘孽,他手裏的藥包裏麵裝的是什麽。
她遠遠地跟在那個人後麵,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那個人走得很慢,似乎身體很虛弱。他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了一片荒草叢生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間廢棄的小屋,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屋頂破了一個大洞,牆壁上爬滿了藤蔓。
那個人走到小屋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
淩霜躲在一棵大樹後麵,觀察著小屋的動靜。小屋裏麵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安靜得有些詭異。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靠近看看。她悄悄地走到小屋門口,側耳傾聽。
裏麵傳來一陣微弱的對話聲,好像有兩個人在說話。但聲音太低了,她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
就在這時,小屋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淩霜嚇了一跳,趕緊躲到旁邊的一棵大樹後麵。
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正是剛才那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他手裏的藥包已經不見了,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沒有發現躲在樹後的淩霜,徑直往西邊走去。
淩霜等他走遠了,才從樹後走出來。她看著小屋的門,心裏充滿了好奇和警惕。裏麵到底是什麽人?他們在說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小屋的門走了進去。
小屋裏麵很暗,彌漫著一股潮濕和腐朽的氣味。角落裏堆著一些雜物,看起來亂糟糟的。
淩霜的目光在小屋裏掃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難道剛才聽到的對話聲是幻覺?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牆角的一堆幹草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她走過去,撥開幹草。
隻見幹草下麵,躺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看起來像是中了毒。他的眼睛緊閉著,呼吸微弱,似乎已經奄奄一息了。
淩霜嚇了一跳,趕緊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
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