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集:血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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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草秘陣
瓷瓶裏的還魂草正發出細碎的嗡鳴,淩雪將指尖貼在瓶壁上,能感覺到草葉舒展時的震顫。葉片邊緣的金邊像被晨露浸過,在燭火下流轉著活物般的光澤,那些紋路順著葉脈遊走,竟在瓶底投下細碎的光斑,像誰撒了把會動的金粉。
“尋常還魂草七年一枯榮,這株卻在瓷瓶裏活了整二十年。”沈硯之的指尖劃過卷宗殘頁上的朱砂印記,泛黃的紙頁在他掌心簌簌作響。殘頁邊緣被蟲蛀得坑坑窪窪,唯獨中間的陣法圖清晰如昨——九個交錯的圓環圍著一株草形圖騰,環與環的接點處畫著滴落的血珠,細看竟與還魂草葉片上的金邊紋路分毫不差。
淩霜忽然抽走他手中的殘頁,紙頁翻過的刹那,燭火猛地竄起半尺高。她指著陣法中心的雙生花圖案,喉間發緊:“這不是解蠱的陣,是催蠱的。”圖案裏的兩朵花共用一根花莖,一朵覆著冰霜,一朵燃著火焰,花瓣邊緣卻都爬著細密的黑線,像被蟲噬過的枯葉。
沈硯之忽然想起影閣地牢裏的囚徒曾說過,藥王穀的子母蠱最忌雙生血。當年穀主為防蠱術外泄,特意在蠱蟲體內下了血咒——若以雙生血脈強行催動,子蠱會反噬宿主,母蠱則會吞噬施蠱者的魂魄。他按住淩霜發抖的手,瓷瓶裏的還魂草突然劇烈搖晃,葉片上的金邊竟纏成了鎖鏈的形狀。
“老藥童臨終前說,還魂草能活二十年,全靠穀主夫人的血養著。”淩雪的指尖擦過瓶身,那裏還留著淡淡的體溫,“他還說,草裏藏著半個護穀陣圖,另半個在……”話音未落,瓷瓶突然發燙,她驚呼著脫手,瓶子墜向地麵的瞬間,沈硯之的劍鞘及時接住了它。
月光從破廟的窗欞漏進來,正好落在還魂草的葉片上。那些遊動的金邊突然靜止,在草葉背麵拚出半張地圖,圖中標記著斷魂崖的位置,旁邊用朱砂寫著“寒潭藏火”四個字。淩霜的指尖剛觸到瓷瓶,腕間的傷疤就突突直跳,她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師父將這枚玉佩塞進她手裏時說的話:“霜兒的火紋要護著雪兒的冰紋,就像寒潭要護著底下的火脈。”
破廟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沈硯之吹滅燭火的刹那,三枚透骨釘穿透窗紙,釘在供桌的神像上。釘尾的銀鏈還在震顫,上麵掛著的符咒在月光下泛著青光——是影閣的追魂符。淩雪認出符咒邊緣的蛇形紋,正是當年滅藥王穀時留下的記號,她按住腰間的短劍,指節泛白:“他們知道我們找到了還魂草。”
沈硯之忽然將卷宗殘頁塞進火盆,紙頁蜷曲的瞬間,他看清了頁腳的小字:“月圓夜,雙生血,陣起時,骨肉離。”火苗舔舐著那些字跡,竟映出另一行字的影子:“火紋碎,冰紋裂,同心蠱,各自滅。”他猛地想起淩霜玉佩上的裂紋,那道痕從去年秋天開始就沒再變深,仿佛在等某個時刻徹底碎裂。
還魂草在瓷瓶裏突然綻放,葉片舒展開來,露出藏在中心的金色花蕊。花蕊裏嵌著半枚玉玨,紋路與淩霜的火紋玉佩正好互補。淩霜剛要伸手去拿,就被沈硯之拉住,他指著花蕊邊緣的細刺:“那是毒刺,沾了血會引動子母蠱。”話音未落,瓷瓶突然裂開細紋,月光順著裂縫滲進去,還魂草的根須竟順著裂縫爬了出來,像無數條金色的小蛇。
“還有三天就是月圓。”淩雪望著窗紙外的月影,那裏已經缺了一角,“斷魂崖的寒潭,正好在月圓時會漲潮。”她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囈語,說藥王穀的護穀陣有個破綻,就在寒潭底下的火脈眼,要破陣需用雙生血同時封住寒眼與火眼,就像當年穀主夫人用自己的血脈調和寒暖雙脈。
破廟的門板突然被撞開,十幾個黑衣人舉著火把站在門口,為首的人戴著青銅麵具,麵具上的蛇眼紋在火光中閃著冷光。淩霜認出那是叛徒的副手,三年前在洛陽城外,就是這人用淬了蝕骨散的毒箭射中了沈硯之。她將瓷瓶塞進淩雪懷裏,抽出長劍的瞬間,腕間的傷疤突然滲出黑血:“雪兒帶還魂草去斷魂崖,我和沈硯之拖住他們。”
沈硯之的劍突然出鞘,劍氣掃過火把,火星濺在黑衣人的衣袍上,燃起青藍色的火苗。他認出這種火油,是用藥王穀的脂木提煉的,遇血會爆燃。麵具人忽然冷笑,從袖中甩出鎖鏈,鏈端的鐵爪直取淩雪懷裏的瓷瓶。淩霜的劍及時纏住鎖鏈,火星順著鏈節爬上來,燒得她虎口發麻——鏈身纏著的符咒正在引動她體內的子蠱。
淩雪趁機衝出破廟,剛翻身上馬,就聽見身後傳來淩霜的悶哼。她回頭時,正看見麵具人的鐵爪劃破了淩霜的手臂,黑血順著傷口往下滴,滴在地上的刹那,竟冒起白煙。沈硯之的劍突然轉向,劍氣劈開地麵,露出底下的石板,板上刻著的火紋圖案在月光下亮起,正好與淩霜腕間的傷疤相呼應。
“寒潭見。”淩霜的喊聲混著鎖鏈的撞擊聲傳來,淩雪一夾馬腹,馬蹄揚起的塵土裏,她看見沈硯之的劍在空中劃出半圓,將黑衣人圈在裏麵,而淩霜的劍尖正點向地麵的火紋圖案——那是藥王穀的燃血陣,以自身精血為引,能暫時壓製蠱毒,卻會折損十年陽壽。
馬蹄聲在寂靜的山穀裏格外清晰,淩雪摸了摸懷裏的瓷瓶,還魂草的葉片正在發燙,像揣著團活火。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淩霜為了給她摘懸崖上的冰莓,摔斷了左腿,躺在病榻上還嘴硬:“這點傷算什麽,以後我還要護著你闖江湖。”那時的月光也像今晚這樣,透過藥廬的窗,落在姐妹倆交握的手上。
斷魂崖的寒潭泛著幽幽的藍光,潭邊的石壁上刻著藥王穀的族徽。淩雪剛將瓷瓶放在潭邊的青石上,水麵就掀起波瀾,潭底的火脈突然翻湧,將水麵的薄冰燙出無數孔洞。還魂草的葉片在瓷瓶裏劇烈抖動,那些遊動的金邊順著瓶壁爬出來,在青石上拚出另一半地圖,與之前的半張合在一起,正好是護穀陣的全貌——陣眼就在寒潭底下的火脈深處。
潭水突然沸騰起來,淩雪看見水底有團紅光在遊動,像條被困住的火龍。她想起師父說過,斷魂崖的火脈是藥王穀的靈根,當年穀主夫人為了護住它,將自己的寒脈血注入潭水,才讓水火相融。而護穀陣的最後一道機關,需要雙生血同時滴入火脈與寒潭,才能啟動。
破廟方向突然傳來衝天火光,淩雪的心猛地一沉。她拔出短劍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還魂草上的瞬間,草葉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將寒潭籠罩其中。潭底的紅光順著金光遊上來,在水麵凝成火紋玉佩的形狀,與淩雪懷裏的冰紋玉佩相呼應。
“雪兒!”淩霜的聲音從崖邊傳來,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黑袍上全是血跡,沈硯之扶著她的腰,劍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暈開一朵朵紅梅。淩雪剛要迎上去,就看見麵具人從他們身後撲出來,手裏的青銅鼎泛著綠光——是煉同心蠱的容器。
“把還魂草交出來!”麵具人掀開鼎蓋,裏麵的黑氣湧出來,化作無數小蛇,直撲淩雪的麵門。淩霜突然推開沈硯之,撲到寒潭邊,掌心的血滴進潭水的刹那,水麵燃起藍色的火焰。她回頭時,正好看見淩雪將血滴進還魂草的花心,兩朵並蒂蓮突然從潭中升起,一朵冰藍,一朵火紅,花瓣上的紋路正好組成完整的護穀陣圖。
“雙生血,寒暖濟。”沈硯之的劍突然插進陣眼,劍氣與蓮火交織,形成一道光牆,將麵具人擋在外麵。淩霜握住淩雪的手,姐妹倆的血順著蓮莖流下去,融進寒潭與火脈的連接處。還魂草的葉片突然開始枯萎,那些遊動的金邊順著光牆爬上去,在半空組成鎖鏈,纏住了麵具人的四肢。
“骨肉離……原來不是說我們。”淩霜看著麵具人身上裂開的青銅麵具,露出底下與穀主夫人極為相似的臉,忽然明白了,“你是穀主的私生子,嫉妒我們的雙生血,才偷了子母蠱嫁禍給影閣。”麵具人發出淒厲的嘶吼,體內的母蠱突然破體而出,卻被蓮火瞬間燒成了灰燼——原來他才是母蠱的宿主。
月光突然變得格外明亮,照在枯萎的還魂草上。草心凝結出兩顆血珠,一顆泛著寒氣,一顆帶著暖意,分別落在淩雪和淩霜的掌心。淩雪腕間的冰紋玉佩突然裂開,化作點點藍光融進她的血脈,寒脈的躁動瞬間平息;淩霜的火紋玉佩也同時碎裂,化作紅光護住她的心脈,子蠱的痕跡徹底消失。
沈硯之收起劍,看著潭水漸漸恢複平靜,兩朵並蒂蓮正在水麵慢慢凋零,花瓣落在三人的肩頭,像極了當年藥王穀的雪。他忽然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裹著兩截糖葫蘆竹簽,上麵的糖渣早已幹透,卻還能看出當年的形狀——是他十年前偷偷藏下的,本想等姐妹倆和解那天拿出來,沒想到等了這麽久。
淩雪接過竹簽時,指尖觸到上麵的溫度,忽然想起高燒那天,沈硯之翻牆進來,把糖葫蘆塞進她手裏,燙得她指尖發麻:“師兄說這是用炭火烤過的,吃了不冷。”那時的月光也像今晚這樣,落在少年凍得通紅的鼻尖上,他身後的雪地裏,還留著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破廟的火光已經熄滅,遠處傳來晨雞的啼鳴。淩霜望著漸漸泛白的天際,忽然笑了:“師父說的骨肉離,是讓我們離開過去的恩怨。”她的掌心與淩雪的掌心相貼,兩顆血珠在她們之間流轉,最後化作兩道光,分別融進彼此的血脈——從今往後,寒脈裏有了暖意,暖功裏也藏了清涼。
沈硯之將還魂草的枯莖收好,放進那個裝竹簽的布包裏。他看著姐妹倆相視而笑的模樣,忽然覺得十年漂泊都有了歸宿。晨光從斷魂崖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將影子投在護穀陣的圖紋上,像極了當年藥王穀祭壇上,那幅早已模糊的全家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