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集:月下秘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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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迷蹤
山坳裏的風帶著秋末的涼意,卷著枯黃的草葉掠過沈硯之的靴底。他屈指彈向腰間的青銅羅盤,指針在月光下發出細碎的嗡鳴,沿著三人周圍的青石劃出淡金色的弧線。結界外層的光暈像融化的蜂蜜,將遠處林子裏的狼嚎與蟲鳴都濾成了模糊的回聲。
“結界能擋半個時辰,”沈硯之按住羅盤中心的太極紋,指尖的薄繭蹭過冰涼的金屬,“半個時辰內,任何活物都進不來。”他轉頭看向蹲在石台邊的兩姐妹,淩霜正用素白的絹帕擦拭著石台上的塵土,動作裏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
石台上的還魂草被裝在青玉盞裏,葉片邊緣的金邊在月光下微微顫動,像困在玉中的流火。淩雪盯著草葉背麵那些詭異的紋路,忽然想起昨夜在破廟裏,沈硯之展開的影閣卷宗——那些用朱砂畫的陣法線條,竟與草葉紋路分毫不差。
“真的要放血嗎?”她蜷了蜷手指,指尖還留著昨夜暖泉裏凝結冰花的涼意。寒脈自從被還魂草的陽氣驚動後,連指尖都時常泛著青白色,此刻被月光一照,更像覆了層薄霜。
淩霜將青玉盞往她麵前推了推,從腰間解下銀匕:“卷宗上說雙生血能引動草中靈力,總不能讓沈硯之來試。”她忽然笑了笑,眼尾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再說了,小時候你偷摘野山楂摔破膝蓋,流的血可比這多十倍。”
“那時候你還搶我的傷藥呢。”淩雪接過銀匕,冰涼的觸感讓她指尖一顫。刀刃劃過掌心的瞬間,並沒有預想中的劇痛,隻有一絲尖銳的麻,像被寒川劍法的劍氣掃過。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在掌心聚成小小的紅珠,映著月光泛著詭異的光澤。
沈硯之忽然按住她的手腕:“滴三滴就夠了,寒脈本就虛耗,不能多放血。”他的指尖帶著常年握劍的溫度,隔著衣袖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穩的力道。淩雪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的擔憂,像山澗深處不易察覺的暗流。
三滴血珠墜入青玉盞的刹那,還魂草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葉片上的金邊像活過來的蛇,順著葉脈迅速遊走,整株草在呼吸間漲大了一倍,原本暗綠的葉片變得透亮,仿佛裏麵盛著融化的陽光。
“這是……”淩霜下意識地伸手去碰,手腕卻被沈硯之猛地攥住。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指節泛白,目光死死盯著石台邊緣的地麵。
“別碰!陣法啟動了!”他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急促,另一隻手已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淩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月光穿過還魂草的葉片,在身後的石壁上投下了奇異的影子——不再是雜亂的草葉輪廓,而是一幅線條清晰的圖案。
石壁上的草影正在緩慢地變形,金線般的紋路順著石縫遊走,漸漸勾勒出山穀的輪廓。一條蜿蜒的紅線從山坳位置出發,穿過幾處標記著骷髏的險地,最終停在一個閃爍著微光的圓點上。圓點旁邊刻著三個古字,被月光照得格外清晰:藥王穀。
“是地圖。”淩雪的呼吸屏住了,掌心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止血,隻留下一道淡紅的印記。她往前走了兩步,指尖幾乎要觸到石壁上的影子,“這是祭壇的位置,我認得旁邊的斷魂崖輪廓。”
沈硯之鬆開按劍的手,眉頭卻鎖得更緊:“不對,你看地圖旁邊。”
月光忽然被雲層遮去一角,石壁上的影子隨之晃動。待月光重新灑落時,眾人看清了地圖旁的異象——兩個相擁的人影被金線纏繞著,左邊的人影周身縈繞著細密的冰紋,指尖滴落的水珠都凝結成了冰;右邊的人影則裹在流動的暖光裏,掌心騰起的霧氣中浮著幾片綠葉。
“這是……”淩霜的指尖突然開始發燙,腕間的舊傷像被火炭灼著,“這是我和雪兒的內力特征。”她忽然想起藥王穀滅門名單上的批注,穀主夫人的雙生子,正是一寒一暖的體質。
淩雪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那裏的金線格外明亮,像用熔金澆鑄而成。她忽然想起還魂草葉上浮現的那句讖語——“雙生血,寒暖濟,破陣時,骨肉離”,之前以為是指血脈相殘,此刻看著石壁上的影子,心頭突然湧上一陣明悟。
“原來‘骨肉離’不是指分離,是說要分開運功。”她轉身時帶起一陣涼風,鬢角的碎發被風吹得貼在臉頰,“寒脈在外守陣,暖功在內驅蠱,就像這影子裏的兩個人,看似相擁,實則各司其職。”
沈硯之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吹亮後湊近石壁。火光中,地圖上的紅線開始微微發亮,那些標記著骷髏的位置滲出暗紅色的水漬,像剛凝固的血。“祭壇周圍布著七處殺陣,”他指著最靠近祭壇的一處骷髏,“這裏是‘鎖魂霧’,吸入者會看見心魔幻象,需寒脈的冰氣才能驅散。”
淩霜忽然輕笑一聲,伸手將淩雪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看來當年師父讓我們分學寒川劍法和融雪功,不是偏心,是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她的指尖帶著融雪功特有的暖意,觸到淩雪微涼的耳廓時,兩人都微微一顫。
十年前在藥王穀的藥廬裏,師父也是這樣握著她們的手。那時淩霜總搶著學威力更大的融雪功,淩雪則賭氣選了需要耐心的寒川劍法,為此還冷戰了整整三日。直到某個雪夜,淩霜把偷偷煉的暖手袋塞進她被窩,兩人在被窩裏打了一架,又笑著和好了。
“你當年偷改我的劍譜批注,害我練錯三個月,這筆賬還沒算呢。”淩雪的語氣帶著笑意,眼底卻泛起了濕意。寒脈的躁動被此刻的情緒引動,指尖騰起的寒氣讓周圍的草葉都結了層白霜。
沈硯之忽然咳嗽了兩聲,將火折子吹滅:“結界快到時辰了,我們得盡快動身。”他從行囊裏掏出羊皮紙和炭筆,借著月光快速臨摹石壁上的地圖,“祭壇周圍的殺陣每六個時辰變換一次,必須在明日卯時前趕到。”
淩霜將還魂草小心地收進青玉盞,草葉上的金光已經淡了下去,變回最初的模樣,隻是葉片背麵的紋路更加清晰,像被人用金線重新勾勒過。“還魂草需要用雙生血養著,”她將青玉盞遞給淩雪,“你的血能引動它的靈力,由你帶著更穩妥。”
淩雪接過玉盞時,指尖觸到冰涼的玉石,忽然感到一陣熟悉的悸動——就像在暖泉中與淩霜一同運功時,兩股內力交織的感覺。她低頭看向掌心的傷口,那裏正泛著淡淡的紅光,與還魂草的金線遙相呼應。
“沈硯之,”淩霜忽然開口,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劍穗上,“你師父當年查藥王穀滅門案,是不是查到了影閣頭上?”她想起卷宗裏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字跡,總覺得影閣在這件事裏扮演的角色不簡單。
沈硯之的動作頓了頓,炭筆在羊皮紙上劃出一道歪線。他抬頭時,月光正照在他眼底,那裏藏著複雜的情緒,像被攪亂的深潭。“師父臨終前隻說,影閣在找能承載還魂草靈力的容器,”他將臨摹好的地圖折起來,塞進淩雪的行囊,“現在看來,他們要找的,是雙生血脈。”
山坳外傳來幾聲淒厲的鴉鳴,結界外層的光暈開始劇烈地閃爍,像風中殘燭。沈硯之將劍拔出來半寸,冷冽的劍氣讓周圍的溫度驟降:“有人在外麵破陣,是衝著還魂草來的。”
淩霜將淩雪護在身後,掌心騰起淡紅色的光暈:“是那個叛徒,他的回魂香能擾亂內力,小心些。”她腕間的傷疤越來越燙,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看來他比我們更急著找到祭壇。”
淩雪握緊了懷中的青玉盞,還魂草的金線透過玉壁映在她的衣襟上,像一道流動的符咒。她看著石壁上漸漸淡去的草影,忽然明白了那句“不破不立”的深意——有些羈絆,隻有在分離時,才能顯出真正的力量。
沈硯之的劍徹底出鞘,月光在劍身上流淌,映出他沉穩的側臉:“走左邊的密道,地圖上標記著近路。”他率先往山坳深處走去,劍穗上的兩截斷穗在風中輕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淩霜與淩雪對視一眼,同時跟上他的腳步。經過石壁時,淩雪回頭望了一眼,隻見月光下的草影已經恢複成雜亂的輪廓,仿佛剛才的地圖與幻象都隻是一場夢。但掌心的傷口還在發燙,懷中的還魂草在輕輕顫動,都在提醒著她,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山坳外的破風聲越來越近,結界破裂的脆響像碎玻璃落地。沈硯之忽然停下腳步,將一張字條塞進淩雪手中:“若我被纏住,你們按地圖先走,祭壇的石門需要雙生玉佩才能打開。”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掌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淩雪還想說什麽,卻被淩霜拉住了。她姐姐的眼神裏帶著同樣的堅定,像寒川峰頂不化的冰雪:“按他說的做,我們在祭壇匯合。”
三人分道揚鑣的刹那,月光恰好從雲層中掙脫出來,將山坳照得如同白晝。還魂草在青玉盞裏突然綻放出刺眼的金光,順著淩雪的掌心鑽進她的經脈,與寒脈的涼氣交織在一起,竟生出一種奇異的暖意。
她回頭時,正看見沈硯之的劍劃出一道銀弧,將撲來的黑影逼退。而淩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密道入口,隻留下一縷淡淡的藥香,像藥王穀春天漫山遍野的花香,溫柔地纏繞著她的記憶。
密道裏的風帶著潮濕的土腥味,淩雪摸著石壁往前走,掌心的紅光與還魂草的金線在黑暗中交相輝映。她忽然想起暖泉邊淩霜說的話——“我們倆的內力是天生一對”,那時她隻當是玩笑,此刻才明白,有些羈絆,從出生那天起,就早已注定。
月光被密道的入口徹底隔絕,身後的打鬥聲也漸漸模糊。淩雪握緊懷中的青玉盞,指尖的寒與暖在緩慢地交融,像即將到來的黎明,終將驅散所有黑暗。而她知道,在藥王穀祭壇等待著她們的,不僅是真相,更是一場關於守護與舍棄的終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