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集:還魂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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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魂草的枯萎比預想中更快。
    暖陣邊緣的朱砂線已泛起焦痕,淩霜按在陣眼的掌心沁出細汗,藥王穀心法在經脈裏流轉第三十六周天時,那株曾頂開凍土的金邊小草終於彎下腰。葉片上的金光像退潮般往草心聚,最後凝成顆鴿卵大的血珠,懸在枯槁的草莖上,透著詭異的瑩潤。
    “成了。”淩霜喉間發緊,指尖剛要觸到血珠,祭壇深處突然傳來石板摩擦的鈍響。
    是那種常年無人翻動的石縫被強行撬開的聲音,混著衣袂破風的銳鳴——叛徒從供奉台後的陰影裏衝出來時,黑袍下擺還沾著未化的冰碴,顯然已在暗處潛伏許久。他掌心翻湧著青黑色的氣勁,目標不是人,是石台上那枚將落未落的血珠。
    “小心!”沈硯之的劍剛出鞘三寸,人已如離弦箭般撲過去。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身後的人,隻憑著十年護陣的本能擋在石台前。兩掌相擊的刹那,空氣裏炸開沉悶的轟鳴,淩霜看見沈硯之的背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騰空,後心撞上祭壇石壁的刹那,石屑簌簌往下掉。
    他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便順著石壁滑落在地,長劍脫手甩出,劍柄磕在石階上,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
    “硯之!”淩霜瞳孔驟縮,幾乎是憑著本能飛身接住墜落的血珠。那珠子入手滾燙,像握著團活火,可還沒等她站穩,叛徒餘震的掌風已掃到肩頭。劇痛瞬間從肩胛骨竄到心口,她踉蹌著後退,後背重重撞進一個帶著冰氣的懷抱。
    “別鬆手。”淩雪的聲音貼著她耳際傳來,帶著寒脈特有的微涼,卻穩得驚人。她的手從後麵繞過來,正好握住淩霜托著血珠的那隻手——兩姐妹的掌心相觸時,十年前共練劍法的震顫再次竄過四肢百骸。
    就在此時,那枚血珠突然炸開。
    不是碎裂的爆響,而是像活物破殼般,騰起兩道熾烈的紅光。紅光在空中盤旋半周,精準地鑽進淩霜和淩雪的眉心,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隻餘下空氣中淡淡的藥香,像極了藥王穀春天漫山遍野的草藥氣息。
    “不可能……”叛徒後退半步,黑袍下的手指死死攥緊。他望著那兩道消失的紅光,又看看石台上徹底化作飛灰的還魂草,聲音裏的陰狠突然被難以置信的惶恐取代,“隻有藥王穀的血脈才能引動血珠,你明明隻是個被收養的……”
    “被收養的又如何?”淩霜站直身體,肩頭的劇痛在紅光入體後竟減輕了大半。她抬手撫過眉心,那裏還殘留著一絲溫熱,仿佛有什麽東西正順著血脈往下淌。她忽然笑了,笑意從眼底漫到唇角,帶著種塵埃落定的釋然,“你以為師父為何要將冰紋玉佩給她?為何要讓我們同練雙生劍式?”
    淩雪往前一步,與她並肩而立。兩人衣袖下的玉佩輕輕相撞,發出清越的脆響,像是在應和著什麽。她體內的寒脈此刻竟異常平靜,那道紅光像層暖紗,溫柔地裹著至陰的內力,再沒有以往針鋒相對的刺痛。
    “你總說自己是穀主的親弟弟,”淩雪的聲音清冽如寒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可你記得嗎?那年冬天,影閣屠穀時,是師父把繈褓裏的我塞進你懷裏,讓你帶著我逃。你卻為了保命,把我丟在雪地裏。”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叛徒驟然僵硬的臉:“是霜兒的母親路過,把我抱回了家。師父找到我們時,說過一句話——血脈可以作假,心卻不能。”
    叛徒的臉色由青轉白,突然怪笑起來:“心?你們懂什麽心!我守著這破穀十年,為的就是等還魂草成熟,為的就是重振藥王穀!你們兩個黃毛丫頭,憑什麽……”
    “憑我們知道,還魂草不是用來煉同心蠱的。”淩霜打斷他,掌心緩緩攤開。隨著她的動作,一道淡金色的光暈從掌心升起,光暈裏浮著株小小的草藥虛影,正是還魂草的模樣。“它是藥王穀的守護靈,認的從來不是血緣,是守護穀門的真心。”
    話音未落,淩雪的掌心也騰起同樣的光暈。兩道光暈在空中相融,化作一道金色的屏障,將叛徒困在中央。屏障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紋路,正是還魂草葉背麵的護穀陣圖,此刻在雙生血脈的催動下,每個紋路都亮得耀眼。
    叛徒瘋狂地用掌風拍打著屏障,青黑色的氣勁撞在金光上,隻激起一圈圈漣漪。他看著那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看著她們掌心相融的光暈,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他還是穀主身邊最受器重的二師弟,穀主夫人剛生下一對女兒,他抱著繈褓裏的孩子,聽穀主笑著說:“以後,這護穀陣,就交給她們了。”
    原來從一開始,就沒什麽叛徒的位置。
    屏障外,淩霜忽然感到腕間的傷疤一陣溫熱。她低頭看去,那道盤踞多年的黑紫色紋路正在淡去,像是被什麽東西徹底滌蕩幹淨。身旁的淩雪輕輕“咦”了一聲,抬手撫過自己的眉心,那裏的寒脈印記也在金光中漸漸隱去。
    遠處,沈硯之的手指動了動。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祭壇中央那道金色的屏障,看見屏障下兩道相互扶持的身影,忽然笑了。唇角的血珠滴落在劍穗上,那兩截斷穗在他掌心微微顫動,像是在為誰而歡喜。
    暖陣的餘溫還在空氣中彌漫,混著還魂草最後的藥香。淩霜轉頭看向淩雪,正好對上她望過來的目光,兩人眼中都映著跳動的金光,像極了小時候在師門後院,一起看過的無數個朝陽初升的清晨。
    叛徒的嘶吼還在屏障裏回蕩,卻已構不成任何威脅。淩霜忽然想起老藥童臨終前說的話:“還魂草,還的不是命,是心。”
    她握緊淩雪的手,在越來越盛的金光裏,輕輕點了點頭。
    是了,隻要心還在一起,就算走散十年,就算隔著血海深仇,終究還是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