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集:破廟餘蹤
字數:5518 加入書籤
破廟的橫梁仍在風中搖晃,淩霜站在竹林邊緣,望著那道隱蔽的石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的半塊玉佩。玉佩內側的“啟明陣”刻痕仿佛活了過來,隨著她的心跳微微發燙,像是在呼應石門上的陣圖。
“這石門該是護穀大陣的外門。”沈硯之的劍鞘輕叩石門,發出沉悶的回響,“藥王穀的陣法講究‘天工開物’,陣眼往往與天地相應,此刻月在中天,正是破陣的良機。”他示意淩霜取出玉佩,“試試將玉佩嵌入凹槽。”
淩霜依言上前,指尖觸到石門的刹那,陣圖上的紋路突然亮起微光。那半塊玉佩剛貼上凹槽,便聽到“哢”的輕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石門後扣合。她忽然感到掌心傳來一陣吸力,玉佩竟自行往裏陷了半寸,緊接著,石門上的陣圖開始流轉,如同活過來的星河。
“不對。”淩霜猛地想將玉佩抽出,卻發現它已與石門嵌成一體,“這陣圖在吸我的內力!”她腕間的傷疤突然灼熱如火燒,子母蠱的戾氣順著經脈往上湧,眼前陣陣發黑。
沈硯之及時按住她的後心,一股溫潤的內力渡過去,才勉強穩住她的氣息。“是‘血引陣’的變種。”他盯著陣圖上流轉的紅光,眉頭緊鎖,“需血親內力催動,可這陣紋裏混著影閣的陰邪之氣,恐怕……”
話音未落,石門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從縫隙裏滲出的寒氣讓周圍的積雪都結了層薄冰。淩雪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帶著劍刃破風的銳響:“裏麵有機關,我被困在第二重陣眼了!”
淩霜心頭一緊,剛要運功強行破門,卻見石門上的陣圖突然變換形態。原本的護穀陣圖漸漸隱去,露出底下另一層紋路——那是影閣的“鎖魂陣”,陣眼處畫著個猙獰的鬼頭,正對著玉佩的位置張開血盆大口。
“他把兩道陣法疊在了一起。”沈硯之的聲音沉了下去,“用護穀陣引我們入內,再用鎖魂陣困殺,好狠的心思。”他忽然想起老藥童手劄裏的記載,“鎖魂陣需至陽之物破之,你身上的火紋玉佩本是至陽,可這半塊……”
淩霜忽然想起淩雪的冰紋玉佩。那玉佩雖屬至陰,卻與自己的火紋玉佩同出一源,若能雙玉合璧……她剛要開口,石門後突然傳來淩雪的悶哼,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雪兒!”淩霜再也顧不上許多,猛地將內力灌注入玉佩。子母蠱的戾氣與藥王穀的暖功在她體內衝撞,腕間的傷疤裂開,鮮血滴在玉佩上,竟讓陣圖上的紅光暴漲。石門“轟隆”一聲向內洞開,露出裏麵幽深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石壁上,插滿了泛著綠光的毒箭。
沈硯之拉著淩霜側身避過毒箭,劍穗掃過石壁時,帶起一串火星。“跟緊我。”他的劍在前方開路,劍氣將迎麵射來的毒箭紛紛斬斷,“這甬道是按照‘七星連環’布局的,第三步和第七步是陷阱。”
淩霜緊跟著他的腳步,懷裏的玉佩越來越燙。她忽然注意到甬道地麵的磚塊顏色有異,深色的磚塊上都刻著極小的“藥”字——與剛才那具屍體脖頸上的銅牌同出一轍。“這些磚塊是內門弟子的標記。”她忽然明白,“是當年的幸存者留下的路標,提醒後來人避開陷阱。”
走到甬道中段時,前方出現了岔路。左側的通道飄出淡淡的血腥味,右側則傳來冰層碎裂的輕響。淩霜的玉佩突然往左側傾斜,“啟明陣”的刻痕在掌心灼痛:“這邊,雪兒在左側。”
兩人衝進左側通道,盡頭是間石室。淩雪正靠在石壁上喘息,寒川劍插在地麵,劍身上凝結著層薄冰,她的左肩插著支毒箭,箭羽上還沾著冰淩。“這箭上有‘冰蠶毒’。”她咬著牙想拔箭,卻被沈硯之按住手。
“別動,這毒見血封喉,需用暖陽針先鎮住。”沈硯之從淩霜袖中抽出銀針,指尖翻飛間,已將七根銀針刺入淩雪的穴位。淩霜則蹲下身檢查石室,發現角落裏有具白骨,手裏還攥著半塊冰紋玉佩——正是淩雪那枚的另一半。
“是藥老的大弟子。”淩霜認出白骨腰間的藥囊,裏麵的藥草雖已幹枯,卻仍能辨認出是藥王穀的“護心散”,“他該是當年為了保護這半塊玉佩,死在了這裏。”她將兩瓣冰紋玉佩拚在一起,嚴絲合縫,玉佩接觸的刹那,突然發出一陣清越的鳴響。
石室的地麵隨之震動,中央的石板緩緩移開,露出個深不見底的洞口。洞口飄出的寒氣中,混著回魂香的甜膩,還有種……極淡的藥香,像是淩霜小時候在藥王穀藥房裏聞到的“凝神草”。
“祭壇該在下麵。”淩雪扶著石壁站起身,左肩的毒箭已被沈硯之拔除,傷口處貼著片還魂草的葉子,正泛著淡淡的金光,“剛才追黑影到這裏,他就是從這洞口跳下去的。”她忽然指向洞口邊緣的藤蔓,上麵掛著片黑色的衣角,“是表舅的衣服碎片,他穿的影閣服飾,布料裏摻了銀絲。”
沈硯之將火把往洞口探了探,火光映出洞壁上的鑿痕,很新,像是近期才被人修整過。“這洞口原本該被封死了,是他重新打開的。”他解下腰間的繩索,一端係在寒川劍上,另一端遞給淩霜,“我先下去探路,你們隨後跟上,切記抓穩繩索,洞壁有冰,容易打滑。”
繩索垂到洞底時,大約有三丈深。沈硯之落地後,發現腳下是層薄冰,冰下隱約能看見流動的水波。“是地下暗河。”他用火把照向四周,洞底是座天然形成的溶洞,中央的石台上擺著個青銅鼎,鼎旁刻著藥王穀的護穀陣圖,陣眼處的凹槽,正好能放下兩塊合璧的玉佩。
淩霜和淩雪下來時,淩霜懷裏的火紋玉佩突然飛出,與淩雪的冰紋玉佩在空中相撞,合二為一。雙玉落在陣圖中央,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青銅鼎開始轉動,鼎蓋打開的刹那,裏麵飄出的不是預想中的邪氣,而是股溫潤的暖流,帶著凝神草的清香。
“裏麵沒有屍骨。”淩雪湊過去看,鼎裏隻有個玉盒,上麵刻著“穀主親啟”四字。她剛要打開,卻被淩霜攔住。
“等等,這玉盒上有機關。”淩霜指著玉盒邊緣的紋路,“是藥王穀的‘子母扣’,需雙生血脈同時按在盒蓋的凹槽上才能打開,若是旁人碰了,會觸發裏麵的毒針。”她和淩雪對視一眼,同時將指尖按在凹槽上。
指尖的血珠被玉盒吸收的瞬間,盒蓋“啪”地彈開。裏麵沒有秘籍,也沒有解藥,隻有張泛黃的紙,上麵是穀主的字跡,墨跡已有些暈染,像是寫的時候手在顫抖:
“吾兒霜雪親啟:
知你們終會尋至此地。影閣覬覦同心蠱久矣,當年為保你們姐妹性命,我假意與影閣合作,煉子母蠱以作緩兵之計。然表舅早已投效影閣,滅門之日,他奪走半卷寒川劍譜,實為引你們姐妹相殘,好取雙生血脈獻祭初代閣主。
雙玉合璧,可破影閣邪陣。還魂草需以雙生血澆灌,方能解子母蠱,然此過程需一人承受寒脈反噬,一人忍受蠱毒噬心,若心有嫌隙,必同歸於盡。
父無能,護不住藥王穀,亦護不住你們母親。唯留此玉盒,盼你們姐妹同心,破此死局,莫要重蹈父之覆轍。
另,藥老與大弟子實為我所遣,護送雙玉,若他們不幸身亡,望你們念其忠勇,將其屍骨歸葬藥王穀後山。”
信紙的末尾,畫著個小小的藥圃,裏麵種著兩株並蒂蓮,一株開著紅花,一株開著白花,像極了淩霜和淩雪的玉佩。
淩霜的眼淚落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穀主總在藥圃裏教她們辨認草藥,說“並蒂蓮同根而生,離則枯,合則榮”,那時她隻當是尋常教誨,如今才懂其中深意。
“原來他不是故意讓我們分開。”淩雪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寒川劍在手中微微震動,像是在呼應她的情緒,“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我們。”她忽然指向青銅鼎的底部,那裏刻著行小字,“你看這個。”
鼎底刻著“寒暖相濟,方得始終”,正是十年前師父分贈雙玉時說的話。淩霜忽然明白,師父從一開始就知道,唯有她和淩雪同心協力,才能解開這所有的困局——無論是子母蠱,還是寒脈,抑或是影閣的陰謀。
溶洞深處突然傳來腳步聲,表舅的身影出現在洞口,手裏提著盞燈籠,燈籠的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瘋狂:“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所有事。”他一步步走近,燈籠裏的燭火忽明忽暗,“既然如此,就乖乖獻祭吧,初代閣主的殘魂已在暗河底蘇醒,就等你們的雙生血了!”
他話音剛落,暗河的水麵突然翻湧起來,黑色的水花中,隱約能看見無數隻手在揮舞,指甲泛著青黑,像是從地獄裏伸出的鬼爪。回魂香的味道變得濃烈,淩霜腕間的傷疤再次劇痛,黑紫色的紋路已蔓延到小臂,“子母蠱在回應,暗河底的是……影閣用活人煉製的傀儡。”
沈硯之將兩姐妹護在身後,長劍出鞘,劍氣在身前凝成道冰牆:“別怕,寒川劍法的‘冰封千裏’可暫時困住它們。”他的劍穗在風中獵獵作響,上麵的兩截斷穗不知何時已被紅線纏在一起,“霜兒,雪兒,按穀主信上說的做,我來擋住他們。”
淩霜和淩雪對視一眼,同時點頭。淩霜從懷中取出還魂草,淩雪則劃破掌心,將血滴在草葉上。還魂草瞬間綻放出金光,葉片舒展,露出裏麵的金色花蕊。淩霜也劃破指尖,將血滴在花蕊上,雙血相融的刹那,還魂草突然化作兩道流光,分別鑽進兩人體內。
淩霜感到股暖流順著經脈遊走,腕間的傷疤不再灼痛,黑紫色的紋路漸漸消退;淩雪則覺得體內的寒脈不再躁動,周身的寒氣化作層淡淡的光暈,與淩霜的暖光交相輝映。
暗河底的傀儡發出陣陣嘶吼,卻被兩人周身的光芒逼退。表舅見狀,突然從懷中掏出個黑色的令牌,往青銅鼎裏一扔:“既然你們不肯獻祭,那就讓這鼎裏的‘蝕骨瘴’陪你們同歸於盡!”
令牌入鼎的瞬間,鼎中冒出黑色的濃煙,所過之處,石質的地麵都開始融化。沈硯之的冰牆在濃煙中迅速消融,他的臉色漸漸蒼白,顯然已快支撐不住。
“就是現在!”淩霜忽然抓住淩雪的手,雙掌相抵。淩雪的寒脈內力與淩霜的暖功在掌心交匯,化作道金銀相間的光柱,直衝表舅而去。表舅被光柱擊中,身體瞬間被冰火交織的力量吞噬,在他消失的最後一刻,淩霜仿佛看見他眼中閃過絲解脫。
濃煙散去,暗河的水麵恢複平靜。青銅鼎上的護穀陣圖發出柔和的光芒,將三人籠罩其中。淩霜望著腕間淡去的傷疤,淩雪感受著體內平和的內力,忽然相視而笑——那些年的隔閡與誤解,那些日的生死與共,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沈硯之收起長劍,劍穗上的紅繩在火光中格外顯眼。他望著溶洞頂端的石縫,那裏正透進一縷晨光,照亮了洞壁上的刻痕——不知是哪位先人留下的,刻著“雙生花開,寒暖同歸”。
“該回去了。”淩霜將合璧的雙玉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像是母親的手在輕輕撫摸,“藥王穀的後山,該有新的藥圃了。”
淩雪扛起寒川劍,劍身上的冰紋在晨光中流轉,映出她眼底的笑意:“還要種滿凝神草,像小時候那樣,一到春天就香滿山穀。”
三人順著繩索爬出洞口時,雪已經停了。朝陽正從東方升起,給遠處的山巒鍍上了層金邊。沈硯之望著走在前麵的兩姐妹,她們的笑聲隨著風飄過來,像極了十年前在師門後院,他偷偷聽見的那串,幹淨得像初融的雪。
破廟的橫梁仍在吱呀作響,但這一次,風裏帶來的不再是寒意,而是遠山的花香,和……新生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