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集:寒潭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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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潭鎖靈
    潭水的寒氣順著腳踝往上爬時,淩霜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手的溫度。那時藥王穀的梅花開得正盛,母親的血染紅了半床被褥,卻仍笑著說:“霜兒的手,要比藥杵還硬才好。”可此刻,她的指尖竟抖得像風中的殘燭。
    冰麵下的孩童屍骨隨著水流輕輕晃動,脖頸上的半塊玉佩與她懷中那片嚴絲合縫。月光透過冰層照進來,將玉上的火紋映得愈發猩紅,像極了滅門那日,從藏經閣屋頂潑下來的血。
    “鎖靈陣是以八處泉眼為基,”沈硯之的劍鞘在冰麵敲出清脆的響,“這潭是陣眼。”他彎腰細看冰下的屍骨,孩童的指骨蜷縮著,像是死前仍在抓什麽東西。淩雪突然按住冰麵,寒氣順著她的掌心漫開,將屍骨周圍的水霧凍成細碎的冰晶。
    “看他的肋骨。”淩雪的聲音有些發顫。冰層下,孩童左側第三根肋骨有明顯的斷裂痕跡,斷麵齊整,絕非自然死亡。淩霜的呼吸猛地一滯——母親的藥箱裏,總備著專治骨裂的續筋散,那年她貪玩從假山上摔下來,也是這樣的傷。
    沈硯之突然揮劍劈開身側的蘆葦叢,枯黃的葦葉簌簌落下,露出後麵掩藏的石壁。壁上刻著藥王穀的家訓,末行卻被人用利器鑿去了半行,隻留“骨血為引”四個字,筆畫間凝著未幹的暗紅,像是才刻上去不久。
    “是表舅的筆跡。”淩霜撫摸著石壁上熟悉的刻痕,指尖被邊緣的毛刺劃破,血珠滴在“引”字上,竟順著刻痕滲了進去。石壁突然震動起來,冰麵下的屍骨猛地向上一浮,脖頸上的玉佩發出嗡鳴,與她懷中的半塊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鎖靈陣在認主。”沈硯之將她往後拉,“這陣需要血親才能驅動。”話音未落,冰麵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孩童屍骨竟緩緩浮上冰麵,斷裂的肋骨間滲出黑紅色的汁液,滴在冰上瞬間化作細小的蠱蟲。
    淩雪的寒川劍突然發出龍吟,劍身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的光。她反手將劍擲向冰縫,劍氣撞上蠱蟲的刹那,冰層突然炸開,無數記憶碎片隨著水花濺起——那是滅門那日的場景,卻比淩霜記憶中的多出許多細節。
    畫麵裏,表舅抱著個繈褓從火場衝出來,繈褓上繡著的火紋玉佩一晃而過。他身後跟著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手裏攥著半塊碎玉,正是年幼的淩霜。可下一秒,畫麵突然扭曲,表舅的臉變得猙獰,竟將繈褓扔進了煉丹爐,爐火瞬間騰起青綠色的火焰。
    “不——”淩霜猛地撲過去,卻被沈硯之死死按住。冰麵下的屍骨突然張開嘴,從裏麵爬出條通體雪白的蠱蟲,蟲身兩側竟長著小小的翅膀,正對著淩霜的方向輕輕顫動。
    “是子母蠱的子蟲。”淩雪的聲音帶著寒意,“母蟲在活人身上,子蟲寄生於血親屍骨,隻要母蟲沒死,子蟲就能操控屍身。”她突然指向淩霜的手腕,那裏有道淺粉色的疤痕,是幼時被毒蟲咬傷留下的。“母蟲在你身上。”
    淩霜猛地抬手按住傷疤,那裏果然傳來細微的蠕動感。記憶突然翻湧上來——滅門那日,她被表舅抱在懷裏,手腕被什麽東西蜇了一下,他當時笑著說是蚊子,現在想來,竟是那時種下的母蠱。
    冰麵下的屍骨突然坐了起來,孩童的頭骨轉向淩霜,眼眶裏滲出黑血。沈硯之的劍及時擋在她身前,劍氣劈開黑血的瞬間,屍骨脖頸上的玉佩突然飛起來,與淩霜懷中的半塊猛地合在一起。
    雙玉相觸的刹那,刺目的紅光從玉縫間迸發。淩霜眼前突然一黑,等再睜眼時,竟站在了藥王穀的庭院裏。梅花開得正豔,母親坐在石凳上煎藥,藥香混著花香漫過來,讓她忍不住鼻頭發酸。
    “霜兒怎麽哭了?”母親轉過身,鬢邊的銀絲在陽光下閃著光。淩霜撲過去想抱她,指尖卻穿過了母親的身體。她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記憶裏——滅門那天的辰時,離大火燃起還有一個時辰。
    表舅從月亮門走進來,手裏捧著個錦盒。“姐姐,這是我新煉的護心丹。”他笑得溫和,眼底卻藏著一絲陰翳。淩霜看見母親接過錦盒時,指尖不經意碰到了他的手腕,那裏有塊新的燙傷疤痕,形狀與煉蠱爐的邊緣一模一樣。
    “你最近總往禁地跑。”母親的聲音冷了下來,“那裏的子母蠱是穀中禁忌,你忘了師父的教誨?”表舅的臉色變了變,突然抓住母親的手:“姐姐,隻要用雙生血養蠱,就能讓姐夫活過來!你難道不想他了嗎?”
    母親猛地甩開他的手,藥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你姐夫是為了銷毀蠱毒才死的!”她的聲音發顫,“你要是敢動歪心思,我就親手廢了你的修為!”表舅的眼神瞬間變得狠戾,袖中滑出把淬了毒的匕首,在陽光下閃著幽藍的光。
    淩霜想去阻止,身體卻像被釘在原地。她眼睜睜看著匕首刺進母親的心口,看著表舅將母親的屍體拖進煉丹房,看著他從母親的血裏撈出條雪白的蠱蟲,小心翼翼地放進琉璃瓶裏。
    “霜兒!”沈硯之的聲音突然穿透記憶,紅光猛地炸開。淩霜踉蹌著後退,發現自己仍站在寒潭邊,冰麵已裂成無數塊,孩童的屍骨正被黑紅色的水流纏繞著,緩緩沉入潭底。
    淩雪的寒川劍插在潭中央,冰層以劍身為中心重新凝結,將那些黑水流凍在裏麵。“幻術破了。”她的額角滲著冷汗,“但母蠱已經醒了。”淩霜低頭看向手腕,疤痕處的蠕動越來越劇烈,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膚而出。
    沈硯之突然撕下衣角,蘸著潭水在她手腕上畫了個符。符咒泛出金光的瞬間,蠕動感消失了。“暫時壓製住了。”他望著沉入潭底的屍骨,“表舅想用子母蠱操控你的血,開啟祭壇。”
    淩霜握緊懷中合二為一的玉佩,玉上的溫度竟越來越高,像是有團火在裏麵燃燒。她忽然想起母親的話:“藥王穀的玉,會記住主人的心願。”或許這孩子的屍骨,一直在等她來解開真相。
    冰麵突然又裂開道縫,裏麵漂上來片殘破的衣角,繡著半朵梅花——那是母親常穿的那件素色錦袍。淩雪伸手去撈,卻見衣角下纏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母親的字跡:“子蠱寄於骨,母蠱藏於心,雙玉合璧時,血債血償日。”
    “他在祭壇等我們。”淩霜將玉佩揣進懷裏,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潭水深處傳來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沈硯之的劍已出鞘,淩雪的寒川劍也從冰中拔出,劍身上的寒氣與潭水的濕熱撞在一起,在三人周圍凝成小小的旋風。
    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寒潭陷入一片漆黑。淩霜感到懷中的玉佩突然發燙,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燒穿。黑暗裏,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低語,像是表舅,又像是母親,混著孩童的啼哭聲,從潭底幽幽地飄上來。
    “該去祭壇了。”沈硯之的聲音穿透黑暗,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淩霜點點頭,握緊了淩雪的手。姐妹倆的指尖相觸時,寒潭突然掀起巨浪,卻在靠近她們三尺處被無形的屏障擋住——那是雙生血的力量,是母親留給她們最後的守護。
    冰麵徹底碎裂的瞬間,三人同時躍出寒潭。身後的潭水翻湧著,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即將衝出水麵,但她們沒有回頭。玉佩在懷中發燙,像顆跳動的心髒,指引著她們往祭壇的方向走去。
    林間的風突然變得凜冽,吹起淩霜的發絲。她望著前路的黑暗,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溫柔又堅定。原來所謂的堅強,從來不是不流淚,而是帶著眼淚,也要把該走的路走完。
    沈硯之的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淩雪的寒川劍凝結著白霜,而淩霜的掌心,那枚合二為一的玉佩,正發出越來越亮的紅光。她們知道,真正的對決,在祭壇等著她們。而這一次,她們不會再讓任何人,左右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