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集:雙蠱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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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川之巔·血蠱劫
    寒川之巔的風裹著碎雪,刀子似的刮在淩霜臉上。她背靠著冰洞邊緣的玄冰,指節因為用力攥著衣襟而泛白,喉間的腥甜一陣陣往上湧,像是有無數條細蟲在經脈裏鑽噬——那是子蠱在響應母蠱的召喚,每一次蠕動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
    冰洞外,影閣閣主那張剛換過皮肉的臉在風雪裏泛著詭異的青白。他左手托著個烏木罐,罐身雕滿扭曲的符文,邊緣滲出暗紅色的汁液,像是剛從血水裏撈出來。“淩霜,”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磨鐵,“你以為躲到這寒川之巔就能逃得過?子母蠱同氣連枝,母蠱醒,子蠱必從,你娘當年把你生成藥引,就是為了今日。”
    淩雪握著寒川劍擋在淩霜身前,劍尖凝著霜花。她的寒脈在體內翻湧,卻刻意壓製著不敢妄動——方才在祭壇,她指尖觸及冰棺時寒脈暴走的滋味還在骨髓裏,若此刻失控,別說護著淩霜,恐怕先一步就會凍裂她的經脈。“放她走,”淩雪的聲音比寒風更冷,“你的對手是我。”
    “對手?”閣主嗤笑一聲,猛地揭開烏木罐的蓋子。刹那間,一股腥腐的氣息衝天而起,罐口盤旋著一團灰黑色的霧氣,隱約能看見無數細小的蟲影在霧中翻滾。那是母蠱,是影閣用九十九個活人精血喂養了三十年的毒蠱之母。
    “嗡——”
    幾乎在母蠱現身的瞬間,淩霜體內的子蠱驟然狂暴。她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中,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鮮血不受控製地嘔了出來。詭異的是,那些血珠沒有落地,反而在空中凝滯,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顆顆串聯成線,泛著妖異的紅光,直撲向不遠處的淩雪心口!
    “霜兒!”淩雪瞳孔驟縮,想躲,卻看見淩霜那張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正痛苦地望著她,眼底深處是無法言說的哀求。她若躲開,這子蠱引動的血線便會失去目標,轉而徹底反噬淩霜的五髒六腑。
    千鈞一發之際,冰洞內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金屬劃破皮肉的銳鳴。“寒脈能克蠱!”沈硯之的聲音帶著瀕死的沙啞,竟不知何時從冰洞裏爬了出來。他胸口的血洞還在滲血,半邊身子都被凍得青紫,手裏卻緊緊攥著那把斷了半截的佩劍,毫不猶豫地劃破了淩雪的掌心!
    鮮血瞬間湧出,帶著刺骨的寒意。沈硯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淩雪往前一推,她掌心的血不偏不倚地濺落在淩霜胸前的傷口上——那裏正是子蠱在體內最活躍的地方。
    兩姐妹的血在接觸的刹那,像是被投入烈火的滾油,猛地炸開!
    淩霜的血是暖的,帶著藥王穀血脈特有的溫潤,像是初春解凍的溪流;淩雪的血是寒的,浸著寒川劍脈的凜冽,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本該相克的兩種血脈,此刻卻在風雪中交融,詭異地化作金紅色的光團,像是有生命般騰起,將那道血色子蠱線瞬間吞沒。
    “這……這不可能!”影閣閣主臉上的得意僵住了,他親眼看見母蠱罐裏的灰霧劇烈翻騰,像是遇到了克星。那金紅色的光團並未停歇,順著子母蠱之間無形的聯係,倒卷著撲向烏木罐!
    “滋啦——”
    如同滾油澆在冰雪上的聲響。金紅光團撞上母蠱的瞬間,那團灰霧發出刺耳的尖嘯,無數細小的蟲影在光中扭曲、消融。不過一息之間,盤旋的母蠱竟化作點點星火,被寒川的風雪一吹,徹底散成了齏粉。烏木罐失去了支撐,“哐當”一聲摔在冰地上,裂開數道細紋,再也沒有一絲邪氣透出。
    子蠱失去了母蠱的牽引,在淩霜體內的躁動驟然平息。她脫力地癱坐在冰上,大口喘著氣,胸口的劇痛漸漸退去,隻剩下經脈被蟲噬過的酸軟。她抬起頭,看見淩雪正捂著流血的掌心,愣愣地望著自己,眼底滿是難以置信。
    “怎麽會……”淩雪喃喃自語,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寒脈不僅沒有反噬,反而與淩霜的血脈在那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奇異的平衡,像是兩把原本會互相碰撞的劍,突然找到了同頻的韻律。
    “是師父……”沈硯之靠在冰洞壁上,咳著血笑了起來,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卻死死盯著相擁的兩姐妹,“師父當年分劍譜,根本不是怕你們相克……是在等你們找到相融的法子啊……”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師父的書房裏偷看到的那本完整的寒川劍譜。封麵上畫著兩個紮著總角的小姑娘,正分食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一個的發間別著藥王穀的藥鈴,一個的腰間掛著寒川的劍穗。那時他還不懂,為何以淩厲著稱的寒川劍譜,會用這樣溫暖的畫麵作封麵。
    直到此刻,看著金紅色的血脈之光在風雪中消散,看著淩霜和淩雪掌心相貼的地方騰起淡淡的白汽,他才終於明白——所謂寒川,從來不是孤冷的冰原;所謂藥王,也不止是濟世的藥草。
    影閣閣主還在因為母蠱被毀而失神,他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仿佛還能感覺到那團灰霧在掌心蠕動的觸感。三十年的心血,九十九條人命換來的母蠱,就這麽被兩個丫頭的血給破了?他猛地抬頭,眼裏迸發出瘋狂的殺意:“就算沒了母蠱,你們也別想活著離開寒川!影閣的死士已經包圍了整個山頂,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他話音剛落,冰原盡頭便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數十個黑衣蒙麵人從風雪中現身,手裏握著淬了毒的弩箭,箭頭一致對準了冰洞前的三人。寒川的風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黑衣人的麵罩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是死神的低語。
    淩雪下意識地將淩霜護在身後,重新握緊了寒川劍。掌心的傷口還在流血,滴落在劍身上,竟讓冰冷的劍身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她側過頭,看見淩霜正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往嘴裏塞,然後又遞過來一瓶,聲音還有些虛弱:“這是護心丸,含著。”
    淩霜的指尖觸碰到淩雪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沒有預想中的冰寒刺骨,也沒有血脈相衝的劇痛,隻有一絲微暖的觸感從相觸的地方蔓延開,像是初春的第一縷陽光落在融雪上。
    “雪兒,”淩霜看著她,眼底的痛苦散去,多了幾分堅定,“還記得小時候玩雪仗嗎?你總說,兩個人背靠背,就沒人能偷襲。”
    淩雪的心髒猛地一跳。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在師門的後院裏,也是這樣的大雪。她和淩霜因為搶一串糖葫蘆吵了架,卻在被師兄們捉弄時,下意識地背靠背站在一起,用雪球打退了所有人。那時師父站在廊下,笑著說:“你們倆啊,就像寒川的冰和藥王穀的火,離得遠了會凍著、會燃著,挨得近了,倒能焐出溫水來。”
    當時隻當是戲言,此刻卻成了破局的關鍵。
    淩雪握緊了淩霜的手,掌心的血與血交融,再分不清彼此。她舉起寒川劍,劍尖指向步步逼近的死士,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霜兒,這次換我護著你。”
    淩霜笑了,從腰間解下隨身攜帶的藥囊,倒出一把銀針握在手裏。藥囊裏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那是她用藥王穀的草藥特製的,能暫時麻痹人的神經。“誰護誰還不一定呢,”她迎上淩雪的目光,眼底的默契無需多言,“別忘了,我的針可比你的劍快。”
    沈硯之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斷劍。他知道,這場仗她們一定能贏。就像寒川的雪終會消融,藥王穀的花終會盛開,那些刻意被割裂的血脈與過往,終究會在某個風雪交加的山頂,以最熾熱的方式,重新擁抱彼此。
    死士的弩箭破空而來,帶著淬毒的寒光。淩雪的寒川劍卷起漫天霜花,將箭雨盡數擋下;淩霜的銀針則如流星般射出,精準地刺入每個死士的穴位。金紅色的血脈之光在兩人周身流轉,時而化作寒冰凍結毒箭,時而化作暖霧滋養傷口。
    影閣閣主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終於明白自己輸在了哪裏。他以為血脈是詛咒,是可以被操控的工具,卻忘了,真正能讓血脈沸騰的,從來不是仇恨與陰謀,而是藏在歲月深處,那串被分食的糖葫蘆,那場背靠背的雪仗,和兩個女孩從未真正遠離過的彼此。
    寒川的風還在吹,卻仿佛不再那麽凜冽。冰洞前的雪地上,兩抹身影在黑衣人中穿梭,劍光與針影交織,像一曲久別重逢的歌謠。沈硯之靠在冰壁上,閉上眼,仿佛又聽見了很多年前,師門的晨鍾在山穀裏回蕩,兩個紮著總角的小姑娘,正為了一串糖葫蘆,在青石板路上追得不亦樂乎。
    而這一次,她們不會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