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集:劍譜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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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洞劍譜
    寒川之巔的風裹著雪粒,打在冰洞外的冰棱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像極了某種東西正在碎裂。淩雪將最後一塊凍得硬邦邦的狼肉塞進火堆,火星子帶著鬆木的香氣躥起來,映得沈硯之蒼白的臉有了點血色。
    “還燒得厲害嗎?”淩霜伸手去探沈硯之的額頭,指尖剛觸到他的皮膚就猛地縮了回來,像是被燙到一般。她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蜿蜒的紅痕——那是子蠱啃噬經脈留下的印記,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沈硯之虛弱地笑了笑,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死不了。影閣的‘七日追魂散’雖毒,卻比不過寒川的冰。”他說著偏過頭,看向冰洞深處。那裏的冰層在火光折射下,像一塊巨大的、鑲嵌著無數碎鑽的藍寶石,幽深而神秘。
    淩雪往火堆裏添了根枯枝,火星子簌簌落下,在地上積成一小堆灰燼。“你別硬撐,”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等你好點,我們就去找解藥。師父留下的醫書裏,肯定有記載。”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穗,那是用淩霜的頭發編的,此刻帶著體溫,暖得有些不真實。
    三天前,他們在寒川崖壁的裂縫中找到了這個冰洞。當時沈硯之已經陷入半昏迷,全靠淩霜用內力吊著他的一口氣。淩雪記得很清楚,是沈硯之彌留之際指著冰層說的那句“劍譜在裏麵”,才讓她們沒日沒夜地鑿冰。
    “鑿這裏。”沈硯之突然抬手,指向冰層一處泛著淡青色的地方。那裏的冰紋比別處細密,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刻意封在裏麵。
    淩雪抽出長劍,劍身在火光下泛著寒光。她深吸一口氣,運起寒脈內力,劍尖觸到冰層的瞬間,周圍的空氣突然凝結出細小的冰晶。“當心點,”淩霜扶住她的胳膊,指尖傳來微弱的顫抖,“別讓寒脈傷了自己。”
    淩雪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劍刃切入冰層的聲音很輕,像蠶食桑葉,又像某種秘密正在被揭開。她想起小時候,每次練劍時淩霜都會這樣扶著她的胳膊,那時候她總覺得姐姐的手太暖,暖得讓她心煩,現在卻恨不得把這溫度攥得再緊些。
    “哢噠”一聲輕響,冰層裂開一道縫隙。淩霜立刻遞過火把,火光順著縫隙鑽進去,照亮了裏麵的東西——一本用獸皮包裹著的書,被凍在冰層中央,書頁邊緣已經泛黃,卻依舊能看出保存得極為完好。
    沈硯之掙紮著想坐起來,淩霜連忙按住他:“我來。”她探身過去,小心翼翼地將那本書從冰層裏取出來。獸皮一觸到空氣就開始融化,露出裏麵的封麵——那是一張用朱砂繪製的畫,兩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正分食一串糖葫蘆,左邊的女孩缺了顆門牙,右邊的女孩嘴角沾著糖渣,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縫間漏下的糖汁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色的漬。
    “這是……”淩雪的聲音突然頓住,眼眶猛地熱了。她認得這畫,這是師父親手畫的。那年她和淩霜剛被師父收養,在山下看到賣糖葫蘆的,兩人吵著要吃,最後卻因為隻有一串,你推我讓地分著吃完了。師父說,那是他見過最像樣的“同門之誼”。
    沈硯之示意淩霜把書遞給他,他顫抖著翻開第一頁,上麵的字跡蒼勁有力,正是師父的筆跡。“師父把真譜藏在冰裏,”他指著頁邊的注解,指尖劃過那行小字,“所謂‘舍’,是讓你們舍血脈相克,取相融之法。”
    “血脈相克?”淩霜皺起眉,她的藥王穀血脈屬火,淩雪的寒川劍脈屬冰,從小師父就說她們的血脈相衝,練劍時必須隔開三丈,否則輕則內力紊亂,重則走火入魔。可……她突然想起什麽,猛地看向淩雪。
    淩雪也正在看她,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恍然大悟。“上次在祭壇,你替我擋影閣的毒針時,”淩雪的聲音有些發顫,“我的寒脈沒有反噬。”
    “還有在毒瘴林,你用內力為我逼蠱時,”淩霜接話道,指尖下意識地撫過手腕的紅痕,“我的火脈也沒有灼傷你。”
    火堆突然“劈啪”響了一聲,爆出一大團火星。沈硯之看著她們,眼底的疲憊漸漸被暖意取代:“你們總以為,寒與火天生相克,卻忘了,冰融成水,能澆滅火;火燃成燼,能溫暖冰。師父當年分劍譜,不是怕你們互相傷害,是怕你們太早知道真相,會急著融合血脈,反而傷了根基。”
    他翻開劍譜的第二頁,上麵畫著一幅經脈圖,寒脈與火脈的走向在圖中交織纏繞,像兩條互相追逐的龍,最終在心髒處匯成一點。“你們看,”沈硯之的指尖點在那交匯點上,“這裏是‘融心穴’,隻有兩人心意相通,內力才能在此處相融。每次並肩作戰時,你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擔心對方受傷,這份心意早就超過了血脈的相克,所以寒脈才不會反噬。”
    淩霜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幅經脈圖,紙頁粗糙的觸感傳來,讓她想起小時候淩雪總愛搶她的被子,說是她的被窩暖。那時候她不懂,隻覺得這個妹妹霸道又麻煩,直到後來在藥王穀被叛徒追殺,淩雪用自己的寒脈為她擋了一掌,凍得渾身發紫,她才明白,有些溫暖,是刻在骨子裏的。
    “那時候你總說我笨,學不會劍譜上的招式,”淩雪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點笑意,“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我笨,是我們少了彼此,根本練不成。”
    她想起有一次練劍,她不小心被劍氣所傷,淩霜背著她跑了十裏地去找藥,回來時鞋子磨破了,腳底板全是血泡,卻還笑著說她太重。那時候她趴在淩霜背上,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藥草香,突然覺得,有個姐姐好像也不錯。
    沈硯之看著她們,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他想起多年前,師父把他叫到跟前,指著兩個在院子裏追打嬉鬧的小女孩說:“硯之,這兩個丫頭,以後就交給你了。她們的血脈是解藥,也是毒藥,全看她們自己怎麽選。”那時候他不懂師父的意思,隻覺得這兩個丫頭吵得很,卻沒想到,多年後,正是這份吵吵鬧鬧的羈絆,成了對抗影閣的最強武器。
    “師父還說,”沈硯之翻到劍譜的最後一頁,上麵隻有一句話,“‘舍己之鋒,取彼之銳,方為雙劍合璧’。”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淩霜和淩雪緊握的手上,“你們總想著保護對方,卻忘了,最好的保護,是相信對方能與你並肩。”
    冰洞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小了些,月光透過冰洞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淩霜和淩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堅定。
    “那我們現在就試試?”淩霜拿起劍譜,聲音裏帶著點期待。
    淩雪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暖得讓她心安:“好啊,不過要是練砸了,你可不許再搶我的糖葫蘆。”
    “誰搶你的了?”淩霜笑著拍了下她的手背,“明明是你自己吃不完,塞給我的。”
    沈硯之靠在石壁上,聽著她們熟悉的拌嘴聲,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劍譜攤在他的腿上,封麵上兩個分食糖葫蘆的小女孩仿佛活了過來,在火光中對著他笑。他想,師父說得對,寒川非寒,因有雙劍;藥王非王,隻為救人。而這兩個丫頭,就是寒川最暖的光,是藥王穀最烈的藥,缺一不可。
    冰洞外的風還在吹,卻不再那麽刺骨。火堆裏的枯枝漸漸燃盡,留下一堆溫熱的灰燼,像極了那些被歲月磨平的棱角,和那些在苦難中沉澱下來的溫柔。淩霜和淩雪的聲音在冰洞裏回蕩,帶著劍刃破空的銳響,也帶著彼此氣息交纏的暖意,在這寒川之巔,譜寫出最動人的篇章。
    也許江湖險惡,也許前路漫漫,但隻要她們的手握在一起,隻要那本畫著糖葫蘆的劍譜還在,就總有破冰而出的力量,總有讓歲月回甘的可能。就像此刻,月光與火光交融,寒脈與火脈相擁,在這冰洞深處,所有的相克都成了相融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