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集:血融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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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沸血
寒川之巔的風帶著碎冰撞在淩霜臉上時,她正懸在崖壁裂罅間,指尖死死摳住冰棺邊緣。冰棺從崩裂的岩壁中墜下時帶起的勁風,幾乎要掀飛她單薄的衣袍,而下方,便是深不見底的寒潭——那潭水據說百年不化,連陽光落進去都會凍成冰棱。
“抓緊!”淩雪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寒脈催動時的微顫。她半個身子探出崖邊,左手死死攥著淩霜的手腕,右手長劍深深釘進冰層,劍穗上的冰紋玉佩隨著兩人的晃動撞擊著岩石,發出細碎的脆響。
冰棺在裂罅中卡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淩霜低頭望去,隻見棺身與岩壁摩擦的地方已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棺內隱約可見的枯骨隨著晃動輕輕碰撞,仿佛在發出無聲的催促。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樣東西——枯骨的手腕上,竟戴著一枚與她懷中那枚一模一樣的火紋玉佩。
“是母親的玉佩……”淩霜的呼吸驟然一滯。那枚火紋玉佩是她從藥王穀廢墟中找到的唯一遺物,玉佩背麵刻著的“霜”字被她摩挲得光滑發亮。可此刻,棺中枯骨腕間的玉佩分明與她的成對,連玉佩邊緣那道細微的磕碰痕跡都分毫不差。
“不是母親的。”淩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看棺身的紋路,是影閣當年煉製傀儡時特有的鎮魂符。初代閣主是被他們強行煉製成傀儡的。”
她的話音未落,冰棺突然徹底崩裂。淩霜隻覺手中一輕,整個人隨著碎裂的冰塊向寒潭墜去。千鈞一發之際,淩雪猛地拽緊她的手腕,兩人在崖邊蕩了半圈,重重撞在冰麵上。淩霜顧不上手臂被拽得生疼,翻身趴在崖邊向下望去——碎裂的冰棺正拖著枯骨與那枚火紋玉佩,一同沉入墨色的寒潭。
“不能讓它沉下去!”淩霜幾乎是本能地撲向潭邊。她記得沈硯之在冰洞找到的劍譜殘頁上寫著:“冰棺藏魂,血玉鎮魂,二者相離,則魂飛魄散。”雖然她還不明白這“魂”究竟指什麽,但直覺告訴她,那枚玉佩絕不能遺失。
淩雪緊隨其後躍入潭邊。寒潭的水比想象中更冷,剛沒到小腿便凍得兩人骨頭發疼。她們對視一眼,同時向沉入水中的玉佩伸出手。淩霜的指尖先一步觸碰到冰涼的玉佩,就在她即將攥住玉佩的刹那,淩雪的手指也覆了上來——雙指相觸的瞬間,兩道不同的血脈突然在水中交匯。
淩霜體內因子蠱啃噬而殘留的藥王穀熱血與淩雪寒脈催動時的極寒之氣在水中相遇,竟像是被點燃的火絨般驟然爆發。寒潭的水以兩人為中心劇烈翻湧起來,起初隻是細微的氣泡,眨眼間便化作沸騰的巨浪,白色的水汽蒸騰而上,在半空中凝結成霧,又被山風卷著散入雲端。
“怎麽回事?”淩雪的聲音在水汽中有些模糊。她感覺體內的寒脈像是被什麽東西驚擾,正沿著經脈瘋狂竄動,卻沒有以往反噬時的劇痛,反而有種奇異的暖意順著指尖與淩霜相觸的地方蔓延開來。
淩霜沒有回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水中的景象攫住了——她們滴落在水中的血珠並沒有消散,反而像活物般在水中擴散開來,形成兩道糾纏的紅線。紅線所過之處,沉在水底的枯骨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骨縫中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那黑氣在接觸到血水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被灼燒般不斷收縮。
“是影閣的邪術!”淩霜恍然大悟。她想起假藥童臨死前說的話,叛徒為了讓初代閣主蘇醒,用活人血澆灌冰棺整整二十年,那些被吸收的血氣與影閣的邪術結合,才形成了依附在枯骨上的黑影。
就在這時,那兩道血色紅線突然猛地收縮,如同兩張拉滿的弓,瞬間將枯骨上的黑影從骨縫中硬生生逼了出來。黑影在水中扭曲掙紮,發出無聲的嘶吼,卻被不斷擴散的血水緊緊包裹。片刻之後,黑影突然停止掙紮,在血水中漸漸凝聚成形——那是一隻巴掌大小的冰蝶,蝶翼上的紋路與寒川劍譜封麵上畫的一模一樣,隻是顏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翅尖還沾著未散盡的黑氣。
冰蝶在水中停留了片刻,突然振翅向上飛去。它穿過沸騰的水麵,衝破蒸騰的水汽,在寒川之巔的陽光下舒展翅膀,翅尖的黑氣如同被融化的雪般漸漸消散。最終,它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天際飛去,消失在連綿的雪山盡頭。
“原來如此……”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潭邊傳來。淩霜和淩雪回頭,隻見沈硯之拄著劍站在岸邊,臉色蒼白如紙,胸口的傷口又滲出了血跡。他望著冰蝶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血脈既能滋養它,自然也能毀滅它。當年影閣用初代閣主的血脈煉製傀儡,如今,也隻有你們的血脈能徹底淨化他。”
淩霜低頭看向手中的火紋玉佩。此刻,玉佩上沾染的黑氣已完全消散,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她又看向淩雪手中的冰紋玉佩,那枚玉佩不知何時已與她的火紋玉佩緊緊貼在一起,兩枚玉佩邊緣的磕碰痕跡完美契合,仿佛本就是一體。
“解鈴還須係鈴人。”淩雪輕聲重複著沈硯之的話,指尖輕輕拂過兩枚相貼的玉佩。她突然想起師父墓前石碑背麵刻著的“冰融蠱死”四字,原來所謂的“冰”與“蠱”,從來都不是指具體的事物,而是指她們姐妹二人的血脈。寒川的冰與藥王穀的血,看似相克,實則相生,就像這兩枚終於合二為一的玉佩。
寒潭的水漸漸平息下來,沸騰的水汽散去,露出潭底潔白的冰層。淩霜彎腰將那枚火紋玉佩撿起來,與淩雪手中的冰紋玉佩並排放在掌心。陽光透過玉佩,在她們手背上投下交錯的光影,像極了當年在師門後院,兩人分食一串糖葫蘆時,糖液在陽光下折射出的顏色。
“沈硯之,”淩霜回頭看向岸邊的青年,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沙啞,“我們該去了結剩下的事了。”
沈硯之點點頭,試圖站直身體,卻因牽動傷口而悶哼一聲。淩雪連忙上前扶住他,目光掃過他胸口滲血的傷口時,眉頭微微蹙起:“你的傷……”
“不礙事。”沈硯之擺擺手,視線落在兩姐妹手中的玉佩上,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叛徒還在崖下等著呢,他以為冰棺碎裂,初代閣主的力量就會為他所用,卻不知道,真正能掌控這力量的,從來都不是他。”
淩霜將兩枚玉佩小心地收好,轉身看向崖下。遠處的雪地上,一個黑色的身影正焦躁地踱步,正是那個自稱“藥王穀正統”的叛徒。他手中握著一枚青銅令牌,那是影閣閣主的信物,此刻正泛著詭異的紅光,顯然是在試圖召喚什麽。
“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淩雪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寒脈在體內緩緩流轉,帶來熟悉的冰寒之氣,卻不再像以往那樣灼燒經脈。她能感覺到,淩霜體內的藥王穀血脈正與她的寒脈產生一種奇妙的共鳴,就像兩柄配合默契的劍,一剛一柔,相輔相成。
“走吧。”淩霜伸手握住淩雪的手腕,兩人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驅散了寒潭水帶來的冰冷。她看向沈硯之,眼中帶著一絲堅定,“該讓他知道,藥王穀的傳承,從來都不是靠血脈掠奪,而是靠守護。”
沈硯之看著她們相握的手,又望向冰蝶消失的天際,輕輕點了點頭。風從雪山深處吹來,帶著冰雪的清冽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仿佛是那些沉睡在藥王穀的先輩們,在為她們送上無聲的祝福。
三人沿著結冰的潭邊向崖下走去,腳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很快又被風吹來的新雪覆蓋。淩霜走在中間,左手被淩雪握著,右手搭在沈硯之的肩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以及那枚貼身存放的冰紋玉佩透過衣料傳來的微涼觸感。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年幼的她和淩雪為了一串糖葫蘆在師門後院爭執,沈硯之站在廊下,手裏拿著兩串糖葫蘆,笑著看她們打鬧。那時的陽光也是這樣溫暖,落在他們身上,仿佛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冰雪。
“等這件事結束,”淩霜輕聲說,聲音被風卷著傳到兩人耳中,“我們去江南吧,聽說那裏的春天,連糖葫蘆都是甜的。”
淩雪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用力點了點頭。沈硯之的笑聲在風中散開,帶著一絲釋然:“好啊,到時候,我請你們吃遍江南所有的糖畫。”
崖下的叛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身來。他手中的青銅令牌發出刺耳的嗡鳴,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仿佛有無數黑影正從地底鑽出。但淩霜沒有絲毫畏懼,她與淩雪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寒川的雪還在下,落在她們的發間眉梢,卻仿佛被體內湧動的熱血融化。淩霜知道,這場持續了太久的恩怨,終於要在今天畫上句號。而那些深埋在冰雪之下的秘密,那些流淌在血脈之中的羈絆,終將像寒潭中沸騰的血水一樣,洗盡所有的黑暗,迎來真正的光明。
當她們的身影消失在崖壁的拐角處時,最後一片冰蝶的翅影在陽光下閃了閃,徹底融入了無邊無際的雪山之中。寒潭的水麵恢複了平靜,倒映著藍天白雲,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沸騰從未發生過。隻有沉入潭底的枯骨旁,散落著幾片碎裂的冰棺殘骸,在水流中輕輕晃動,像是在訴說著一個被遺忘了太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