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集:叛徒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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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蝶燃魂
寒川之巔的風裹挾著碎雪,刮在人臉上像淬了冰的刀。淩霜站在裂開的冰潭邊,腳下是尚未凝固的血漬,混著融化的雪水蜿蜒成河。沈硯之半跪在地,胸口的血洞還在滲血,卻死死攥著劍支撐著身體,目光如鷹隼般盯著祭壇方向。淩雪的寒川劍斜指地麵,劍尖滴落的血珠墜在冰麵上,瞬間凝成細小的冰晶——那是影閣死士的血。
而在他們前方,叛徒正被一隻通體泛著月光的冰蝶圍著打轉。那冰蝶扇動翅膀時帶起細碎的冰晶,每一次掠過叛徒的皮肉,接觸處便騰起幽藍的火焰。不是凡火的熾烈,卻帶著蝕骨的寒意,叛徒身上的衣袍先被點燃,緊接著是皮膚,他像個被扔進火盆的草人,在藍火中瘋狂扭動,喉間擠出困獸般的嘶吼。
“我才是藥王穀正統!”他的頭發已經焦黑,半邊臉被火焰吞噬,露出森白的骨茬,卻依舊瞪著淩霜,那雙眼睛裏淬著毒,“我師父是穀主首徒,若不是你娘用蠱術魅惑穀主,這位置本該是我的!憑什麽要我護著你們這些用旁門左道換來的孽種!”
淩霜的指尖微微顫抖。寒風掀起她的衣襟,露出腰間那枚火紋玉佩,與冰棺中初代閣主枯骨上的那枚一模一樣。就在半個時辰前,冰棺墜入寒潭碎裂,她與淩雪的血融在水中,竟逼出了枯骨上盤踞百年的黑影。那黑影本想撲向她們奪舍,卻在雙血交融的瞬間化作這隻冰蝶,仿佛是初代閣主殘存的意誌,專司裁決。
“正統?”淩霜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叛徒的嘶吼和火焰的劈啪聲,“當年影閣血洗藥王穀,你為了活下來,親手將穀中秘藥圖譜獻給影閣閣主,還把不肯歸順的師兄弟綁起來喂蠱蟲——這些事,你倒忘了?”
叛徒的嘶吼猛地一滯,火焰燒到了他的喉嚨,說話變得含混不清:“那是……那是權宜之計!我是為了……為了保住藥王穀的根!”
“你的根,就是踩著同門的屍骨鋪成的路?”淩雪向前一步,寒川劍上凝結起白霧,“我師父臨終前說,當年若不是他拚死帶走我和姐姐,我們早成了你獻給影閣的祭品。你所謂的正統,不過是踩著別人性命往上爬的借口。”
藍火已經蔓延到叛徒的胸口,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隻是死死盯著淩霜,眼神裏翻湧著嫉恨:“還魂草……那株能解天下奇毒的還魂草,穀主當年明明交給了你娘保管,她卻帶進了墳墓!若不是你們姐妹礙事,我早就找到草籽,憑此號令江湖……”
話音未落,淩霜突然悶哼一聲,右手猛地按住自己的小腹。那裏有一處陳舊的傷口,是幼年被擄走時留下的,此刻正傳來鑽心的疼。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卻在接觸到寒風的刹那凝成細冰。沈硯之見狀想上前,卻被她用眼神製止。
“你找的,是這個嗎?”
淩霜緩緩移開手,指尖夾著一粒通體翠綠的草籽,約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布滿細密的紋路,像是蜷縮的嫩芽。草籽周圍沾著血,那是她剛剛硬生生從傷口裏逼出來的——假藥童臨死前說的沒錯,母親當年將還魂草籽植入她體內,這草籽靠著她的血脈生長,也成了她的軟肋,每動用一次內力就會啃噬經脈。
叛徒的眼睛在火焰中驟然瞪大,像是看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藏,又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厲鬼:“還魂草籽……真的在你身上!給我!把它給我!”他瘋了一樣想撲過來,卻被冰蝶再次掃過,藍火瞬間竄上他的脖頸,讓他踉蹌著後退幾步,重重摔倒在冰麵上。
淩霜屈指一彈,草籽在空中劃過一道翠綠的弧線,落在叛徒腳邊的雪地裏。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草籽一沾到雪水,竟瞬間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藤蔓,藤上生著心形的葉片,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藤蔓像是有生命般,順著叛徒的腳踝向上纏繞,所過之處,藍火竟被壓製得黯淡了幾分。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禮物。”淩霜站在原地,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脖頸上那道月牙形的舊疤——那是當年被叛徒擄走時,為了做標記刻下的,“她說,還魂草不僅能救人,也能收惡鬼。當年她種下這草籽,或許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藤蔓已經纏上了叛徒的膝蓋,他瘋狂地用手去扯,卻發現那些藤蔓堅韌無比,指尖觸到的地方傳來灼燒般的疼。更讓他恐懼的是,藤蔓上的葉片在吸收他的血,每一片葉子都變得愈發鮮亮,而他的力氣正隨著血液一同流逝。
“不……不可能……”他的聲音已經微弱,火焰還在燃燒,卻不再是藍火,而是漸漸變成了灰黑色,“我才是……我才是……”
他的話語淹沒在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裏。藤蔓終於纏上了他的胸口,葉片合攏,將他整個人包裹成一個巨大的綠繭。冰蝶在繭上空盤旋一周,最後落在淩霜的肩頭,翅膀輕輕扇動,像是在告別,隨後化作一道流光,消散在寒風中。
綠繭漸漸失去光澤,葉片開始枯萎,最終化作一堆灰燼,被風吹散在寒川之巔的雪地裏,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淩霜望著那堆灰燼,久久沒有說話。直到沈硯之輕咳一聲,她才回過神,轉身快步走到他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怎麽樣?傷口又疼了?”
沈硯之搖搖頭,臉色蒼白如紙,卻勉強擠出一個笑:“沒事……倒是你,把草籽逼出來,會不會傷到經脈?”
“母親早有安排。”淩霜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服下,“這是她留給我的護心丹,能暫時穩住經脈。倒是你,七日追魂散的毒性……”
“先別管我。”沈硯之抓住她的手,目光看向淩雪,“冰棺裏的枯骨……”
淩雪正站在寒潭邊,望著水底。冰棺碎裂後,枯骨沉入潭底,此刻在清澈的潭水中隱約可見。她回頭看向兩人,眼神複雜:“我剛剛看清楚了,枯骨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像是被鐵鏈鎖過很多年。而且……”她頓了頓,聲音有些發顫,“他的肋骨處,有好幾處是斷裂後重新愈合的,愈合得很糟糕,像是被硬生生打斷的。”
淩霜的心猛地一沉。初代閣主,藥王穀的傳奇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場?被影閣擒獲,鎖在冰棺裏百年,用活人血溫養,還要忍受斷骨之痛……難怪冰蝶會如此痛恨叛徒,那或許是初代閣主積壓了百年的怨恨。
“影閣閣主呢?”沈硯之突然問。剛才的混戰中,影閣閣主被淩雪的寒脈所傷,趁亂逃走了。
“跑不遠。”淩雪握緊了劍,眼神冰冷,“他練的噬心功本就邪門,強行假死脫身已經傷了根基,剛才又中了我的寒脈劍氣,不出三日,必會經脈盡斷。”
沈硯之點點頭,視線開始有些模糊:“那就好……寒川崖底的炸藥……”
“別擔心,我已經處理了。”淩雪說,“剛才趁你們說話時,我去把引信拆了。”
沈硯之鬆了口氣,身體一軟,差點栽倒。淩霜連忙將他扶穩,探了探他的脈搏,臉色瞬間變得凝重:“不行,你的毒已經侵入心脈了,必須盡快找解藥。”
“我知道哪裏有解藥。”淩雪突然開口,快步走過來,“師父墓前的柏樹枝,當年我貪玩,偷摘過柏果,吃起來又苦又澀,卻沒想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師父當年總說,柏果能安神,卻沒說過還能解毒。若不是你剛才提起,我差點忘了。”
沈硯之笑了笑:“師父他老人家,總是把事情藏在心裏。當年分劍譜,也是怕你們知道真相後,為了對方壓製血脈,反而傷了自己。”
淩霜想起沈硯之之前說的話,心裏一陣發酸。師父、沈硯之,還有母親,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和姐姐,而她們卻一直被蒙在鼓裏,甚至誤會了沈硯之這麽多年。
“我們先離開這裏。”淩霜背起沈硯之,對淩雪說,“去師父墓前取柏枝,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他療傷。”
淩雪點點頭,走在前麵開路。寒川之巔的風依舊很大,卻似乎不再那麽刺骨。淩霜看著姐姐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趴在自己背上的沈硯之,他已經陷入了半昏迷,呼吸微弱,卻還緊緊攥著那把斷了一半的劍。
雪地裏,一串糖葫蘆簽子半埋在雪中,那是她們來時看到的,此刻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淩霜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和姐姐總為了一串糖葫蘆爭得麵紅耳赤,沈硯之就會偷偷再買一串,塞給輸了的那個。那時候的天很藍,師門的院子裏總是飄著藥香,誰也想不到,多年後會經曆這麽多血與火。
“姐姐,”淩霜輕聲說,“等沈硯之好了,我們去江南吧。”
淩雪回過頭,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去江南做什麽?”
“開個糖畫鋪。”淩霜的聲音裏帶著向往,“你不是總說我畫的糖龍缺個角嗎?到時候我們比一比,看誰畫得好。”
淩雪笑了起來,寒風吹起她的發絲,眉眼間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啊,到時候輸了的人,要負責洗銅勺。”
沈硯之在她背上動了動,似乎是聽到了她們的話,嘴角微微上揚。
遠處,寒潭的水麵漸漸平靜,水底的枯骨被一層薄薄的冰覆蓋,像是終於得到了安息。那枚火紋玉佩靜靜躺在枯骨旁,在透過冰層的微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冰蝶雖逝,藍火已滅,但寒川之巔的雪,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幹淨。而那些纏繞在過往的仇恨、算計、痛苦,也終將像這雪一樣,在暖陽升起時,漸漸消融,隻留下歲月的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