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龍與異國之彩
    晨霧中的佛羅倫薩老橋像浸在蜜色裏的油畫，阿竹指尖撚著剛熬好的琥珀色糖液，看它在晨光裏拉出金絲般的絲縷。橋下貢多拉船劃過水麵的聲音混著街頭藝人的手風琴聲，與糖鍋咕嘟冒泡的輕響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這焦糖色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溫如霜舉著剛成型的小龍，龍鱗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卻少了幾分靈動。風痕正對著街角糖果店櫥窗出神，那裏陳列著威尼斯穆拉諾玻璃工藝般絢爛的硬糖，紅如石榴汁，藍似亞得裏亞海，層層疊疊的糖色像被陽光吻過的海浪。
    三天前他們在巴黎遇到的糖果師皮埃爾，能用七種漿果汁調出彩虹般的糖色。當時阿竹看著他把接骨木花汁與蝶豆花水緩緩注入熬糖鍋，淡紫色的糖液在銅鍋裏漸漸暈染成鳶尾花田般的藍紫漸變，驚得說不出話來。
    “或許我們該試試當地人的法子。”風痕帶回一小袋碾碎的藏紅花，那是從市集香料攤換來的。阿竹猶豫著將藏紅花粉撒進沸騰的糖液，琥珀色的糖漿瞬間泛起金箔般的光澤，像被揉碎的陽光沉在裏麵。
    當第一條綴著金鱗的糖龍在廣場噴泉邊成型時，圍觀的孩子們發出驚歎。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莉娜踮著腳伸手，指尖剛觸到龍尾，糖片突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那是風痕偷偷學來的技巧，在糖液冷卻前撒上極細的食用銀粉。
    “它在發光！”莉娜的祖母瑪利亞夫人捂著嘴，十字架項鏈在陽光下晃動。這位曾在東方生活過的老人突然說：“這讓我想起京都的和果子，可你們的龍會帶來好運，對嗎？”
    阿竹眼睛一亮，順勢將糖龍遞給莉娜：“在中國，龍是吉祥的象征。這條龍會保佑你像阿諾河一樣永遠清澈快樂。”瑪利亞夫人突然紅了眼眶，她從提袋裏取出一個杏仁糖做的聖母像：“我們的糖果會守護信仰，你們的糖果會帶來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的糖攤成了百花大教堂旁的奇觀。摩洛哥商人送來胭脂蟲紅，讓龍角染上沙漠落日的顏色；日本遊客教他們用抹茶粉做出蒼鬆般的翠綠；就連街頭賣栗子的老婦人，也會帶來浸過朗姆酒的葡萄幹，建議塞進糖龍的腹腔。
    溫如霜開始嚐試將水果軟糖的技法融入糖龍翅膀，用覆盆子醬做出半透明的粉色翼膜，風一吹仿佛真要振翅飛走。有天傍晚，街頭畫家卡洛將他們的糖龍畫進佛羅倫薩全景圖，畫裏的糖龍正從烏菲茲美術館上空飛過，龍爪上還抓著一串彩色的糖球。
    “你們知道嗎？”卡洛在畫框邊緣添上最後一筆，“威尼斯人做糖藝時，會在糖裏藏小紙條。”阿竹突然想起家鄉過年時包在餃子裏的硬幣，當晚就熬了一鍋摻著桂花蜜的糖液，把寫滿祝福的羊皮紙小卷裹進龍腹。
    兩周後的市集上，穿西裝的議員先生咬開糖龍時，掉出一張寫著“諸事順遂”的紙條。翻譯解釋含義時，他突然大笑起來，當場訂購了一百條糖龍，要送給議會同僚做聖誕禮物。
    離開佛羅倫薩那天，瑪利亞夫人帶著孩子們來送行。莉娜捧著一個玻璃罐，裏麵是用他們教的技法做的糖製聖母像，隻是聖母的衣袍被染成了中國紅，裙擺處還巧妙地捏出龍鱗紋路。
    “這是我們的融合。”瑪利亞夫人輕輕擁抱阿竹，藏紅花的香氣混著糖香飄過來，“就像你們的龍學會了我們的色彩，我們的信仰也披上了你們的吉祥色。”
    在馬德裏的聖誕市集上，他們的糖龍又有了新變化。吉普賽藝人教他們用肉桂棒做龍的骨架，讓糖龍自帶溫暖的香料氣息；弗拉門戈舞者建議在糖液裏摻少許紅酒，讓龍身透出晚霞般的嫣紅。有個鬥牛士模樣的青年，非要讓糖龍背上騎著穿弗拉門戈舞裙的糖人。
    “你們看，”溫如霜指著攤位前排起的長隊，不同膚色的人手裏都舉著形態各異的糖龍，“紅色不再隻是中國紅，藍色也不隻是地中海藍了。”
    跨年夜的廣場上，數千人手裏的糖龍在煙火中泛著微光。阿竹看著那些融合了各國色彩與技藝的龍，突然明白所謂文化，從來不是封存在博物館裏的標本。就像這糖龍，在異國的陽光裏吸收著新的養分，長出了更絢麗的鱗爪，卻依然跳動著東方文化的血脈。
    當倒數聲響起時，風痕點燃了最大的一條糖龍，金色的火焰裏，糖龍仿佛真的活了過來，帶著各國的色彩與祝福，飛向了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