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集:回歸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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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穀
雙生穀的風,帶著山間特有的清潤氣息,拂過阿竹的發梢時,她忽然紅了眼眶。
三年前離開時,穀口的那株老槐樹還隻是勉強抽出新枝,如今已亭亭如蓋,細碎的白花綴滿枝頭,風一吹便簌簌落下,像一場溫柔的雪。風痕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尖摩挲著那細膩的紋路,低聲道:“還是家裏的風,最養人。”
溫如霜站在他們身側,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嘴角噙著一抹淺淡卻真切的笑意。行囊裏裝滿了沉甸甸的東西,有異國友人贈送的彩色糖藝工具,有記錄著各地糖龍故事的畫冊,還有幾頁用陌生文字寫下的感謝信——那些文字她已能讀懂大半,字裏行間都是對糖龍技藝的驚歎與喜愛。但此刻,這些都比不上眼前這熟悉的穀景,讓她心頭踏實。
“走吧,先去看看山洞。”阿竹吸了吸鼻子,率先邁步往裏走。
通往藏有糖龍傳承冊子的山洞那條路,比他們離開時好走了些。想來是穀裏的人念著這份傳承,時常打理。隻是洞口的藤蔓又爬滿了石壁,綠意盎然,倒像是給這處秘境加了道天然的屏障。風痕上前撥開藤蔓,一股混合著泥土與幹燥紙張的氣息撲麵而來,熟悉又安心。
山洞裏的石桌石凳還在,隻是蒙上了一層薄塵。那本泛黃的傳承冊子被妥善地放在石桌中央,用一塊平整的石板壓著。阿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冊子,指尖拂過封麵那模糊的龍紋,三年來的奔波、挑戰、歡笑與淚水,忽然就像潮水般湧上心頭。
在異國的市集上,他們曾頂著烈日演示糖龍製作,看那些金發碧眼的孩子瞪大眼睛,發出“哇”的驚歎;在古老的城堡裏,他們與當地的糖果匠人交流,看著對方用精巧的模具做出栩栩如生的動物糖,再反過來驚歎於糖龍無需模具卻能靈動如斯;在海邊的小鎮,他們曾用糖龍技藝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後的災民帶去慰藉——那尊用當地特產的紅糖製作的糖龍,竟在第二日引來了久違的暖陽,讓當地人對著他們深深鞠躬,嘴裏說著他們聽不太懂的感謝。
“得好好拾掇拾掇這裏。”風痕的聲音將阿竹的思緒拉回來,他正用袖子擦拭著石桌,“這不僅是冊子的家,也該是所有和糖龍有關的故事的家。”
溫如霜點頭,從行囊裏取出一本厚厚的牛皮筆記本:“我這些日子記下的見聞,還有收集的那些糖紙、草圖,都該放進來。”
說幹就幹。他們先是將山洞徹底清掃了一遍,又從穀中找來結實的木料,在石壁上搭起一層層的架子。風痕的手藝好,不多時,幾排整齊的木架便立了起來,打磨得光滑平整。阿竹則負責整理帶來的物件:那張在波斯市集上換得的彩色糖藝圖譜,邊角已有些磨損,卻依舊能看出上麵繁複的花紋;那枚在日本京都得到的和紙糖盒,小巧精致,正好用來盛放一些製作糖龍時用的細小工具;還有一本用絲線裝訂的冊子,裏麵貼滿了各地糖龍的照片——有孩童手中憨態可掬的小糖龍,有慶典上長達數米的巨型糖龍,還有融入了當地元素的“獅頭糖龍”“鷹翅糖龍”……
溫如霜最是細心,她將每一件物品都用軟布擦拭幹淨,再在旁邊放上一張小卡片,用娟秀的字跡寫下它的來曆與故事。當最後一件物品被擺上木架,夕陽的餘暉透過洞口的藤蔓,在這些物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整個山洞忽然就有了溫度。它不再隻是一個藏著舊冊子的洞窟,更像是一條蜿蜒的時光長廊,每一件物品都在低聲訴說著糖龍技藝走過的路。
“這樣就像樣了。”阿竹退後一步,看著這滿滿一洞的“寶藏”,滿足地笑了。
風痕卻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光是藏起來還不夠。這些故事,這些技藝的變化,該讓更多人知道。”
溫如霜眼睛一亮:“不如……我們在穀裏辦一場糖龍文化節?”
這個提議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漣漪。阿竹立刻點頭:“好主意!讓大家都來看看,糖龍不僅是咱們雙生穀的,也是大家的;不僅是過去的,也是現在的,將來的。”
籌備文化節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雙生穀,穀裏的人都來了興致。年輕人們主動幫忙打掃場地,搭建展台;年長的長輩們則翻出了家裏珍藏的、與糖龍有關的老物件——有磨損的糖勺,有泛黃的糖紙,還有幾幅手繪的糖龍圖譜。連隔壁山穀的人都聽聞了消息,派人來問能不能幫忙,一時間,整個雙生穀都沉浸在一種忙碌又雀躍的氛圍裏。
阿竹、風痕和溫如霜則忙著規劃展區。他們將文化節的場地設在穀中央的一片空地上,這裏地勢開闊,陽光充足。他們打算分幾個區域:“溯源區”展示糖龍技藝的起源,擺放那本傳承冊子和穀裏的老物件;“流轉區”則展示他們在外麵收集的物品,講述糖龍技藝在各地的傳播與變化;“實踐區”最是熱鬧,供大家現場製作糖龍,互相交流;還有一個“展望區”,專門留給孩子們,讓他們畫出自己心中的糖龍,想象這門技藝的未來。
開展前一天,所有人都忙到了深夜。阿竹蹲在地上,細心地將最後一張照片貼在“流轉區”的展板上,那是他們在非洲草原上,與當地的孩子們一起製作的、帶著斑馬條紋的糖龍,照片裏的孩子們笑得露出了豁牙,手裏的糖龍在夕陽下閃著琥珀色的光。
“你看這張,”風痕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水,“當時他們說,這龍身上有‘大地的紋路’,還挺會形容。”
阿竹接過水杯,指尖傳來暖意:“可不是嘛,每到一個地方,糖龍就會染上那裏的顏色,這才是它活下來的道理。”
溫如霜正在調試“實踐區”的爐火,聞言回頭笑道:“明天,這裏也會染上雙生穀的新顏色。”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就有人陸陸續續地往穀中央的空地趕。起初是穀裏的人,後來,遠處城鎮的人也來了,有的是之前參加過他們小課堂的學員,有的是聽聞過糖龍神奇故事的路人,甚至還有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是跟著他們一路從國外回來的朋友,特意來捧場。
太陽升高時,空地上已經擠滿了人。阿竹站在高處,看著攢動的人頭,忽然有些緊張。風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怕,咱們隻是想讓大家看看,糖龍有多好。”
文化節正式開始了。“溯源區”最是安靜,人們圍在傳承冊子前,聽穀裏的老長輩講述雙生穀與糖龍的淵源。有人指著冊子上的圖案,小聲討論著:“原來最早的糖龍是沒有角的?”“你看這熬糖的火候,寫得真細。”
“流轉區”則熱鬧得多。那個波斯糖藝圖譜前圍了不少人,大家驚歎於上麵的異域花紋;日本和紙糖盒被幾個姑娘捧在手裏,嘖嘖稱奇;而那張非洲斑馬糖龍的照片前,更是擠滿了孩子,他們嘰嘰喳喳地問:“這龍身上的條紋是畫上去的嗎?”“非洲的糖是不是也是甜的?”
阿竹耐心地一一解答,講他們在異國的見聞,講不同地方的人如何理解糖龍、創造糖龍。她發現,當她說起這些故事時,人們看糖龍的眼神變了,不再隻是覺得它精巧神奇,更多了一份理解與親近——原來這小小的糖龍,竟能串聯起這麽多不同的文化與情感。
“實踐區”是最受歡迎的地方。風痕和溫如霜帶著幾個穀裏的年輕人,早已支起了熬糖的爐子,鍋裏的糖液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發出甜甜的香氣。孩子們排著隊,等著親手製作糖龍。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捏著糖液,想做出一條像照片裏那樣帶花紋的糖龍,卻不小心把糖龍的尾巴捏斷了,急得快要哭出來。
阿竹走過去,笑著拿起斷了的尾巴:“沒關係,咱們給它變個魔術。”她將尾巴稍微加熱,巧妙地粘在糖龍的背上,又捏出幾片小小的翅膀,“你看,它現在不是普通的龍了,是會飛的龍。”
小姑娘破涕為笑,舉著自己的“飛天龍”,驕傲地跑去向同伴炫耀。
到了下午,“展望區”的牆上已經貼滿了孩子們的畫。有的糖龍長著魚尾巴,在海裏遊;有的糖龍背著書包,像去上學;還有的糖龍渾身長滿了星星,在天上眨眼睛。一個小男孩拉著阿竹的衣角,指著自己的畫:“姐姐,我覺得糖龍以後可以去太空,讓外星人也看看。”
阿竹蹲下身,認真地說:“一定會的,隻要你記得它,它就能去任何地方。”
夕陽西下時,文化節接近了尾聲。所有人都聚在空地上,手裏或多或少都拿著自己製作的糖龍。風痕提議,大家一起把手中的糖龍舉起來,對著夕陽合影。
快門按下的那一刻,阿竹忽然看到,無數條形態各異的糖龍,在夕陽的映照下,仿佛都活了過來。它們盤旋著,交織著,最終匯成一條巨大的、閃耀著光芒的龍,飛向雙生穀的天空,又飛向更遠的地方。
人群散去後,阿竹、風痕和溫如霜坐在老槐樹下,看著空蕩蕩的場地,地上還殘留著些許糖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
“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阿竹輕聲說。
“不是夢。”溫如霜拿起一張孩子們留下的畫,上麵的糖龍正對著雙生穀的山洞鞠躬,“你看,它們都記得回家的路。”
風痕望著山洞的方向,那裏的燈光還亮著,像一雙溫柔的眼睛。“不管走多遠,根在這裏,就永遠不會迷路。”
夜色漸濃,雙生穀的風依舊吹拂著,帶著糖的甜味,也帶著傳承的溫度。山洞裏的物件在燈光下靜靜佇立,等待著被更多人看見,等待著被續寫新的故事。而那條由無數雙手創造、由無數顆心銘記的糖龍,早已超越了形態的束縛,化作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雙生穀的土地上紮根,又向著更廣闊的世界,緩緩生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