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集:海外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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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龍花開恒河畔林硯的指尖剛觸到加爾各答工坊裏的黃銅熬糖鍋,就被南亞午後的陽光燙得縮了縮手。空氣裏飄著馬薩拉茶的辛香,混著遠處恒河潮濕的水汽,和她記憶裏雙生穀糖坊裏清甜的焦糖味截然不同——這裏是她帶著糖龍技藝落地“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第三站,也是最具挑戰的一站。
    工坊是租下的老舊民房,牆麵還留著雨季斑駁的水痕,阿米爾正蹲在門檻邊調試新收來的銅鍋,聽見動靜抬頭笑了笑“林老師,這些鍋是瓦拉納西老作坊的存貨,老板說用它們熬糖,能鎖住三倍的甜香。”他手裏捧著一捧淺金色的蔗糖,顆粒比中國的綿白糖粗些,指尖還沾著細碎的糖渣,“但昨天去村裏找原料時,村長說傳統糖龍得用‘甘蔗糖蜜’,就是熬糖最後沉在鍋底的深色糖漿,他說那是獻給神明的甜味,普通人碰不得。”
    林硯接過蔗糖,指尖碾過顆粒,沙沙的觸感讓她忽然想起出發前師父的叮囑。當時師父把那本泛黃的《糖龍技藝圖譜》交到她手裏,指腹摩挲著封麵上的五爪金龍紋樣“去國外傳藝,不是把糖龍‘搬’過去,是讓它在當地‘長’出來。要是總抱著咱們雙生穀的老規矩不放,糖龍到了異鄉,是活不了的。”
    可初到印度的第一個月,林硯還是犯了“執念”。她執著於教招募來的工匠按古法製作五爪金龍,淩晨五點就守在灶台前,盯著糖液從淺黃熬成琥珀色,反複強調“火候差一分,龍鱗就沒了光澤”。可加爾各答的雨季太潮濕,剛熬好的糖坯沒等塑形就軟成了糊狀;當地工匠對著複雜的龍鱗紋樣頻頻搖頭,卡維裏甚至直言“林老師,這龍的爪子太鋒利了,我們的神明裏,沒有這樣凶的樣子。”
    卡維裏是工坊裏最沉默的學徒,三十多歲的女人,手上總戴著褪色的銀鐲子,每天來工坊前都要先送女兒去村口的私塾。那天她又一次把龍首捏得歪歪扭扭,看著桌上報廢的糖坯,眼圈忽然紅了“我女兒總問,為什麽我們的故事裏隻有蛇和蓮花,沒有龍?我答不上來。”
    林硯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當天下午,她跟著阿米爾去了附近的村落集市,想找找靈感。集市裏滿是裹著紗麗的女人和推著小推車的商販,香料的辛辣、水果的酸甜混在一起,忽然一陣清脆的金屬敲擊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角落的攤位前,老銀匠正戴著老花鏡,用銀絲細細勾勒蓮花紋樣。銀絲在他手裏像有了生命,層層疊疊繞出花瓣的弧度,最中心還嵌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陽光透過寶石,在銀盤上投出細碎的光斑,竟和糖液冷卻後的質感有幾分相似。林硯忽然靈機一動,拉著阿米爾蹲在攤位前,用樹枝在地上畫起了糖龍“如果把龍身做成蓮花纏繞的樣子,龍首再加上蓮花冠,會不會更貼近大家的審美?”
    阿米爾的眼睛瞬間亮了,他立刻從背包裏掏出紙筆,筆尖飛快地在紙上移動。他給龍身添上了印度教裏象征生命力的“蓮花座”,龍尾綴上三顆圓潤的糖珠——那是當地婚禮上必用的“吉祥三寶”,還在龍首兩側畫了細小的茉莉花苞“這是我妹妹婚禮時戴的花環樣式,她總說茉莉的香,能留住幸福。”
    可新的問題很快又冒了出來。卡維裏總也掌握不好熬糖的火候,林硯教她“中小火慢熬”,她卻總把糖液熬成焦黑色,鍋底結著厚厚的糖渣。那天卡維裏又一次把熬壞的糖液倒進泔水桶,銀鐲子在桶沿磕出輕響,她紅著眼眶說“我是不是太笨了,連火都守不住。”
    林硯沒說話,第二天一早就跟著卡維裏去山林裏拾柴。直到看見卡維裏彎腰撿起一截芒果木,她才明白問題所在——雙生穀熬糖用的是耐燒的棗木,火焰穩定得像時鍾的擺針,可芒果木質地鬆軟,燃燒時火焰忽大忽小,剛穩住溫度,一陣風過就竄起半米高的火苗。
    兩人在灶台前守了三天。第一天試遍了不同粗細的芒果木,第二天往灶膛裏加石塊控溫,直到第三天傍晚,阿米爾抱著一堆幹燥的椰殼跑進來“我奶奶說,以前熬椰糖時,用芒果木混椰殼,火就穩了!”他們把椰殼掰成小塊,和芒果木交替放進灶膛,火焰果然變得溫順起來,舔著鍋底的糖液,慢慢泛起琥珀色的光,還飄出淡淡的椰香。
    當第一隻“蓮花糖龍”從模具裏取出時,整個工坊都安靜了。琥珀色的糖龍盤繞在蓮花座上,龍鱗是阿米爾照著海娜手繪的紋樣刻的,細密的紋路裏還嵌著少量藏紅花粉,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橙紅;龍首的蓮花冠用鑷子捏出層層花瓣,最中心嵌著一顆磨碎的冰糖,像銀匠攤位上的紅寶石。
    卡維裏輕輕碰了碰龍角,指尖傳來糖體的微涼,忽然紅了眼眶“我明天要把它帶給女兒看,告訴她,龍也可以伴著蓮花,是溫柔的守護獸。”那天傍晚,卡維裏的女兒抱著蓮花糖龍,在工坊門口轉了好幾圈,小臉上沾著糖屑,卻舍不得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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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到附近的村莊。先是有村民帶著自家種的甘蔗來換糖龍,說要掛在孩子的床頭當護身符;接著寺廟的僧侶也找上了門,希望定製一款“蓮花糖龍燈”,用於即將到來的排燈節祭祀。林硯索性在工坊旁隔出一間小屋子,擺上簡易的熬糖工具和模具,做成“體驗室”,讓來參觀的人都能親手捏一個小糖龍。
    最讓林硯意外的是拉吉夫老人的到來。老人是當地有名的“史詩講述者”,每天傍晚都會坐在廣場的老榕樹下,給孩子們講《羅摩衍那》的故事。那天他拄著拐杖走進工坊,手裏攥著一本泛黃的手抄本,封皮都快磨破了,裏麵的紙頁脆得像枯葉。
    “孩子,你看這個。”拉吉夫老人翻開手抄本,指著一幅手繪的圖案,紙上畫著一隻長著龍身、頂著蓮花冠的神獸,龍爪踩著蓮蓬,旁邊的梵文注釋已經有些模糊,“這是‘蓮花守護獸’的故事,傳說它住在恒河深處,每到豐收季就會浮出水麵,給村民帶來甜美的果實。你們的糖龍,和它太像了。”
    林硯湊過去,指尖輕輕拂過紙頁上的紋樣,忽然明白師父說的“讓糖龍在當地生長”是什麽意思。她教當地人熬糖、塑形,可當地人也在用他們的文化、故事,給糖龍注入新的生命力——阿米爾把妹妹婚禮上的海娜紋樣刻進龍鱗,卡維裏在糖液裏加藏紅花,拉吉夫老人每天來工坊,給學徒們講蓮花守護獸的傳說,連最調皮的孩子,捏糖龍時都會認真地問“爺爺,今天的守護獸,要帶著多少朵蓮花呀?”
    排燈節那天,工坊裏忙得熱火朝天。僧侶定製的蓮花糖龍燈被掛在寺廟的正殿,燈芯點燃後,琥珀色的糖體透出暖黃的光,龍身的蓮花紋樣在牆上投出搖曳的影子;村民們帶著孩子來體驗室,小桌子上擺滿了捏好的小糖龍,有的龍尾纏著做的雲朵,有的龍首頂著小小的芒果幹,滿是孩子氣的創意。
    半年後,加爾各答舉辦“一帶一路文化周”,林硯的糖龍工坊成了最受歡迎的展位。展位前擺著大大小小的蓮花糖龍,最大的那隻足有半人高,龍身纏繞著用糖做的茉莉花藤,吸引了不少人駐足拍照。
    那天下午,印度總理的夫人也來到了展位前。阿米爾握著話筒,聲音有些發顫卻很清晰“夫人,這是中國的糖藝,也是印度的蓮花。我們把恒河的水汽、茉莉花的香,都融進了糖龍裏,它是兩國共有的吉祥符號。”夫人拿起一隻小巧的蓮花糖龍,指尖輕輕摩挲著龍鱗,笑著遞給身邊的孩子“記住這份甜,就像記住兩國的友誼,要一直甜下去。”
    文化周結束的那天晚上,林硯、阿米爾和卡維裏抱著剛做好的“夜光蓮花糖龍”來到恒河畔。糖龍的眼睛裏嵌著當地特製的熒光石,在夜色裏泛著柔和的光。阿米爾蹲下身,把糖龍放進河水裏,輕聲說“我們想把它放進恒河,就像放河燈一樣,祈求這份技藝能一直傳下去。”
    林硯看著糖龍順著水流緩緩漂向河心,熒光石的光在水波裏晃蕩,像一顆跳動的星星。她忽然想起師父的話,想起初到印度時的挫敗,想起和卡維裏在灶台前守了三天的夜晚,想起拉吉夫老人手抄本裏的蓮花守護獸——原來真正的傳承,從不是讓糖龍保持一成不變的模樣,而是讓它帶著不同土地的氣息,在不同的文化裏生根、開花。
    就像這恒河畔的蓮花糖龍,它有著中國糖藝的骨血,熬糖的火候裏藏著雙生穀的老規矩;也裹著印度文化的芬芳,蓮花座、海娜紋樣、熒光石,每一處細節都沾著加爾各答的陽光和恒河的水汽。它不再是單純的“中國糖龍”,而是成了跨越國界的甜,成了連接兩種文化的橋。
    後來,林硯在工坊的牆上掛了一塊木板,上麵貼著來自不同國家的糖龍照片土耳其的“星月糖龍”,龍尾綴著新月紋樣;泰國的“佛蓮糖龍”,龍首頂著小佛像;哈薩克斯坦的“草原糖龍”,龍身纏著用糖做的羊毛卷……每一張照片旁邊,都寫著當地工匠的名字和他們對糖龍的理解。
    而木板的最上方,林硯用中文和印地語寫了一句話“甜,是共通的語言;美,是永恒的橋梁。”
    那天傍晚,卡維裏的女兒又來工坊了,手裏拿著一張畫,畫上是一隻頂著蓮花冠的糖龍,龍身邊繞著小小的人影,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這是我和媽媽,還有林老師的糖龍。”林硯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遠處恒河的風飄進工坊,帶著淡淡的水汽,和空氣裏的焦糖味、茉莉香混在一起,甜得讓人心裏發暖——她知道,這朵開在恒河畔的糖龍花,會一直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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