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集:記憶采集
字數:5418 加入書籤
糖龍記時光褶皺裏的匠心
溫如霜蹲在雙生穀老槐樹下,指尖拂過阿鬆師傅那把包漿厚重的黃銅糖勺——勺沿缺了個小角,是三十年前熬糖時被滾沸的糖稀燙得脫手,磕在青石灶台上崩的。陽光透過槐樹葉,在糖勺的刻痕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深淺不一的紋路裏,藏著阿鬆師傅一輩子的糖龍故事。
“該開始了。”風痕拎著沉甸甸的vr采集設備走過來,黑色的設備箱上貼著張迷你糖龍貼紙,是上次溫如霜用剩餘的糖料捏的。他將設備輕輕放在樹下的石桌上,屏幕亮起來時,映出遠處糖龍展館的飛簷,簷角下掛著的風鈴,還沾著清晨的露水。
這是“糖龍匠人記憶計劃”啟動的第三個月。前兩個月,溫如霜已經走訪了七位老匠人,筆記本上記滿了帶著糖香的故事,錄音筆裏存著老人們略帶沙啞的嗓音——有講1960年用紅薯糖代替蔗糖做糖龍的窘迫,也有說1985年第一次帶著糖龍去縣城趕集,被孩子們圍著搶買的熱鬧。可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直到風痕拿著vr設備的設計圖找到她“光有文字和聲音不夠,得讓後來人看見他們年輕時的樣子,看見那些消失的糖坊、灶台,還有熬糖時飄滿整條街的甜香。”
阿鬆師傅是第八位受訪者。這位七十歲的老人,是雙生穀最後一位掌握“九轉糖龍”技法的匠人——所謂九轉,是指熬糖時要經過九次火候轉換,糖稀在銅鍋中從琥珀色轉至赤金,再到透亮如琉璃,每一次轉換都得憑手感和眼勁,差一秒就會糊鍋。溫如霜第一次見阿鬆師傅演示時,老人的手在糖鍋上方懸著,手腕微顫卻精準無比,滾熱的糖稀在他手裏像有了生命,順著糖勺蜿蜒而下,落地時便成了張牙舞爪的龍身,龍鱗上還能看出細微的雲紋。
“阿鬆師傅,您還記得第一次獨立做糖龍是哪年嗎?”溫如霜打開筆記本,鋼筆尖懸在紙上,錄音筆放在離老人最近的地方。阿鬆師傅坐在竹椅上,手裏摩挲著那把黃銅糖勺,目光飄向遠處的山巒,像是要穿透時光的霧靄。
“1968年,我十六歲。”老人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卻格外清晰,“那時候我爹臥病在床,隊裏要辦豐收宴,讓我去頂班做糖龍。頭天晚上我在灶房練到後半夜,糖稀熬糊了三鍋,我娘在旁邊偷偷抹眼淚,說實在不行就跟隊裏說,別讓我遭這份罪。”
溫如霜的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風痕則悄悄打開了vr設備的場景采集模式。設備的鏡頭緩緩掃過阿鬆師傅的臉——眼角的皺紋、手上的老繭,還有提到“爹”時眼底閃過的柔光,都被精準捕捉。他需要這些細節,才能在虛擬場景裏還原出一個真實的“年輕阿鬆”。
“第二天早上,我爹強撐著從床上起來,坐在灶房門口看著我。”阿鬆師傅的手指在糖勺的缺角上輕輕按了按,“他說熬糖要‘聽聲辨火’,糖稀在鍋裏翻湧的聲音,像春雨打在瓦上,就是火候到了。我照著他說的做,那天的糖龍熬得格外好,隊裏的人都說,比我爹年輕時做的還精神。我爹坐在那兒,笑著笑著就哭了。”
說到這兒,阿鬆師傅的聲音有些哽咽。溫如霜停下筆,遞過去一杯溫茶,等老人平複情緒。風痕趁機調整了設備的參數,他注意到老人提到“灶房”時,視線總落在老槐樹旁的空地——那裏曾是阿鬆家的老灶房,二十年前拆了蓋新房,如今隻剩一片長滿青苔的地基。
“後來呢?”溫如霜等老人喝了茶,輕聲問道。
“後來我爹就把這糖勺傳給我了。”阿鬆師傅舉起糖勺,陽光透過勺身,能看到裏麵細密的紋路,“他說做糖龍的人,心要比糖稀還純,手要比糖勺還穩。要是急了、躁了,糖龍就沒了靈氣。”
采訪進行到傍晚時,風痕已經采集了足夠的場景數據。他跟著阿鬆師傅去了老灶房的舊址,用激光掃描儀記錄下地基的尺寸,又拍了周圍的老槐樹、青石路——這些都會成為vr場景裏的元素。溫如霜則把筆記本裏的故事整理成文字,標注出關鍵的時間節點和細節比如1968年的豐收宴在曬穀場舉辦,當時用的是土坯砌的灶台,糖料是隊裏湊的紅薯幹熬的,龍身隻有兩尺長,卻用了整整三個小時。
接下來的半個月,風痕泡在工作室裏,一點點搭建vr場景。他先根據地基尺寸還原了土坯灶台,灶台表麵抹上黃泥,還特意做了幾道裂縫——阿鬆師傅說過,當年的灶台用了十年,裂縫裏總藏著糖渣。然後是糖坊的細節牆上掛著的竹編糖筐,筐沿垂著幾根幹草;桌上擺著的粗瓷碗,碗底沾著褐色的糖漬;就連窗外的老槐樹,他都根據現在的樹形,倒推出五十年前的模樣,枝椏上還掛著個破舊的鳥窩。
最難的是還原“熬糖”的場景。風痕反複聽阿鬆師傅的錄音,把“糖稀翻湧的聲音”轉換成音頻文件,又根據“從琥珀色轉至赤金”的描述,調整糖稀在虛擬場景裏的顏色變化。為了讓場景更真實,他還特意去找了位老木匠,複刻了當年阿鬆師傅用的木質糖案,案麵上刻著淺淺的龍紋——那是阿鬆年輕時沒事幹,用刻刀一點點劃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溫如霜則忙著整理阿鬆師傅的技藝心得。她把老人提到的“九轉火候”拆解成具體的步驟第一次轉火要小火慢熬,讓糖稀裏的水分慢慢蒸發;第三次轉火時要不停攪拌,防止糖稀粘鍋底;第九次轉火最關鍵,要迅速降溫,讓糖稀保持在可塑形的狀態。她還將這些步驟與現代技術對比,在旁邊標注“現代電灶可通過溫控儀設定溫度,但老匠人憑手感判斷的火候,仍具有不可替代性。”
一個月後,vr“沉浸式記憶片”初步完成。溫如霜和風痕帶著設備去了阿鬆師傅家,請老人先體驗。當老人戴上vr眼鏡,眼前突然出現土坯灶台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隨著場景推進,年輕的自己正站在灶台前,手裏拿著和他現在一模一樣的黃銅糖勺,鍋裏的糖稀冒著熱氣,甜香仿佛能透過眼鏡飄出來——那是風痕根據老人描述,用香薰模擬器特製的糖香。
“就是這個味兒!”阿鬆師傅的聲音帶著顫抖,“當年我娘在灶台邊燒火,鍋裏的糖稀就是這個香,甜得能把蜜蜂招來。”
場景裏,年輕的阿鬆正小心翼翼地將糖稀澆在糖案上,龍身慢慢成型。阿鬆師傅看著看著,眼角就濕了“我爹當時就坐在門口,穿著那件藍布褂子,袖口磨破了邊。”他伸手想去碰虛擬場景裏的父親,手指卻穿過了光影,隻剩下滿手的溫熱。
溫如霜站在旁邊,悄悄紅了眼眶。她想起上個月采訪另一位老匠人時,那位老人看著vr裏年輕時的自己,突然說了句“原來我當年熬糖時,頭發還是黑的。”這些時光在老人們的記憶裏,原本已經模糊成碎片,可在vr場景裏,卻重新拚湊成了完整的畫麵,帶著溫度,帶著香氣,帶著那些快要被遺忘的細節。
“糖龍記憶博物館”開館那天,陽光正好。展館的正中央,放著十台vr設備,每台對應一位老匠人的“沉浸式記憶片”。阿鬆師傅的記憶片前,排著長長的隊伍,有年輕的學生,有來旅遊的遊客,還有些從外地趕來的糖藝愛好者。
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戴上vr眼鏡,過了一會兒,她摘下眼鏡時,眼睛亮晶晶的“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五十年前的糖坊,阿鬆師傅年輕時好厲害,熬糖的樣子特別專注。”旁邊的男孩接著說“原來‘九轉糖龍’這麽難,光是火候就要轉九次,我之前以為隻是隨便說說。”
溫如霜看著這一幕,轉頭對風痕笑了笑。風痕手裏拿著相機,正在給老匠人們拍照——阿鬆師傅正和幾位老人圍在一起,看著vr設備裏的自己,互相指著畫麵裏的細節,笑得像個孩子。陽光透過展館的玻璃,灑在他們身上,也灑在那些陳列著的糖龍作品上有阿鬆師傅年輕時做的紅薯糖龍,有現代學生用3d打印的迷你糖龍,還有風痕用vr技術還原的宋代糖龍殘件模型。
“你看,”溫如霜輕聲說,“這些記憶,終於有地方放了。”
風痕點點頭,鏡頭轉向展館牆上的標語——“讓每一段匠心,都能被時光看見”。他按下快門,將這一刻定格下來老人們的笑容,年輕人的好奇,還有那些在時光裏流淌的糖香,都成了糖龍記憶博物館裏,最珍貴的藏品。
接下來的半年,“糖龍匠人記憶計劃”又走訪了十二位老匠人。溫如霜的筆記本記滿了三本,錄音筆存了一百多個小時的故事;風痕的vr場景裏,多了1950年的縣城糖鋪、1978年的公社糖坊、1992年的街邊糖攤。每個場景都帶著獨特的時代印記有的糖鋪裏掛著“公私合營”的牌子,有的糖坊裏擺著老式收音機,有的糖攤旁圍著背著書包的孩子。
記憶博物館的展品也越來越豐富。除了vr記憶片,溫如霜還將老匠人的筆記本、糖勺、模具都征集過來,放在玻璃展櫃裏,旁邊配著文字說明“這是李桂蘭師傅1983年用的塑料糖模,當時是縣城裏第一批塑料模具,比木質模具更耐用;這是王建國師傅的記賬本,上麵記著1995年賣糖龍的收入,五毛錢一條,一個月賣了兩百多條。”
有一次,一位從國外回來的華人,在vr設備裏看到了自己爺爺的身影——那位老人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糖龍匠人,早已去世。他戴著vr眼鏡,看著年輕的爺爺在糖鋪裏熬糖,眼淚止不住地流“我小時候總聽爺爺說他做糖龍的事,可從來沒見過。現在終於看到了,原來他年輕時是這樣的。”
溫如霜走過去,遞給他一張打印出來的場景照片“這是風痕特意為每個記憶片做的紀念照,您可以帶走。”華人接過照片,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說要帶回國外,給家裏的孩子看,讓他們知道爺爺曾經是位糖龍匠人。
風痕後來又對vr技術做了升級。他在記憶片裏加入了互動功能——觀眾可以“走進”場景,近距離觀察熬糖的細節,甚至能“拿起”虛擬的糖勺,體驗一下熬糖的手感。有個六歲的小男孩,在虛擬場景裏“熬”了半天糖稀,雖然最後沒做出完整的糖龍,卻興奮地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做糖龍好難啊,阿爺爺好厲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溫如霜把這些故事都記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標題叫“時光的回響”。她寫“我們記錄的不隻是老匠人的故事,更是一代人的匠心。當年輕的眼睛通過vr看到那些逝去的時光,當孩子們知道糖龍裏藏著這麽多故事,這份技藝就不會消失。因為記憶會傳承,匠心會延續,就像熬糖時的火候,一代傳一代,永遠不會涼。”
那天晚上,溫如霜和風痕坐在糖龍記憶博物館的台階上,看著遠處的燈火。展館裏還亮著燈,vr設備的屏幕上,阿鬆師傅年輕時的身影還在熬糖,甜香仿佛從屏幕裏飄出來,漫過台階,漫過雙生穀的夜晚。
“你說,五十年後,會不會有人來記錄我們的故事?”溫如霜忽然問。
風痕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顆糖——是用他們研發的低糖配方做的迷你糖龍,龍身上刻著“時光”兩個字。他遞給溫如霜“會的。隻要還有人記得糖龍,記得這些故事,就會有人繼續記錄下去。”
溫如霜接過糖,放進嘴裏,甜味慢慢在舌尖散開,不濃不烈,卻帶著溫暖的餘韻。她抬頭看向展館的窗戶,月光下,那些陳列著的糖龍作品,像是在輕輕呼吸,帶著時光的溫度,也帶著傳承的希望。
這就是“糖龍匠人記憶計劃”的意義——不是把匠心封存在博物館裏,而是讓它穿過時光的褶皺,走進更多人的心裏,讓每一段關於糖龍的記憶,都能在新的時代裏,繼續生長,繼續發光。
喜歡逸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逸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