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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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已深,慕容穎站在聽雨軒的飛簷下,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青玉扳指。
    這是日前花無心遺落在房中的,如今已在她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扳指內側刻著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暗記,又像是被反複摩挲留下的痕跡。
    "姑娘,花公子又出門了。"丫頭青柳輕手輕腳地走近,低聲道。
    慕容穎眉梢微挑,這是本月第幾次了?她記不住了,花無心近來行蹤詭秘,每每外出便是整日不歸,回來時衣衫上總帶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更奇怪的是,他眼中那種慣常的玩世不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凝重。
    "可知道他去了何處?"
    青柳搖頭:"花公子騎的是那匹烏雲踏雪,幾個護衛跟到城西就追丟了。"
    烏雲踏雪是花無心最珍愛的坐騎,平日舍不得騎,如今卻頻頻出動。慕容穎將扳指收入袖中,心中疑雲更甚。她與花無心相識不久,雖算不得知根知底,但至少彼此坦誠。如今這般遮遮掩掩,實在反常。
    "備馬,我要去見冷凝秋。"
    青柳麵露難色:"姑娘,冷姑娘上次不是說……"
    "她說不願再見花無心的人。"慕容穎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可我沒說要提花無心。"
    冷凝秋位於城北一處僻靜有個院落,門前兩株老梅已有百年樹齡,枝幹虯結如龍。慕容穎剛下馬,便聽見院內傳來錚錚琴音,曲調冷峻如刀,正是冷凝秋最拿手的《寒江獨釣》。
    "冷姐姐好雅興。"慕容穎推開虛掩的院門,笑吟吟地走進庭院。
    琴聲戛然而止。一襲白衣的冷凝秋坐在石案前,十指還按在琴弦上。她生得極美,卻冷若冰霜,尤其那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仿佛永遠不會有波瀾。
    "慕容姑娘!"冷凝秋微微頷首,算是見禮,"稀客。"
    慕容穎自顧自地在石凳上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推過去:"前日得了些上好的龍涎香,想著冷姐姐素日愛製香,特地送來。"
    冷凝秋看也不看那錦盒,隻是定定地望著慕容穎:"有事直說。"
    被一語道破來意,慕容穎也不尷尬,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冷姐姐還是這般爽快。其實……我是想問,近來可曾見過花無心?"
    琴弦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冷凝秋的手指猛地收緊。她眼中閃過一絲慕容穎讀不懂的情緒,轉瞬即逝。
    "沒有。"冷凝秋的聲音比方才更冷,"也不想見。"
    慕容穎眨了眨眼:"可他前日還提起你,說……"她故意這麽說。
    "他說什麽與我無關。"冷凝秋打斷她,"慕容姑娘若是為他而來,請回吧。"
    庭院中一時寂靜,隻有風吹梅枝的沙沙聲。
    慕容穎注意到冷凝秋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一塊玉佩。江湖傳聞,楚臨風被花無心扣住,後來不知怎麽死了,冷凝秋多次討要未果,兩人因此結怨。
    "其實……"慕容穎換了個坐姿,聲音壓低,"我是擔心花無心近來行蹤詭異,恐有不測。冷姐姐與他相識多年,或許知道些什麽?"
    冷凝秋冷笑一聲:"他的死活與我何幹?"她站起身,白衣在暮色中如一抹寒霜,"除非他肯把臨風還我,否則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慕容穎心中一沉。她早知冷凝秋性情剛烈,卻沒想到對花無心怨恨至此。正欲再勸,忽見冷凝秋臉色微變,目光越過她望向院門。
    "有人來了。"冷凝秋低聲道。
    慕容穎回頭,隻見一個黑影掠過牆頭,速度快得驚人。她下意識摸向腰間軟劍,卻見那黑影在院中站定,竟是個蒙麵人,手中捧著一個錦盒。
    "冷姑娘。"蒙麵人聲音嘶啞,"主人命我將此物送來。"
    錦盒被放在石桌上,蒙麵人不等回應便縱身離去,輕功之高令人咋舌。冷凝秋盯著那錦盒,遲遲未動。
    "不打開看看?"慕容穎好奇道。
    冷凝秋深吸一口氣,掀開盒蓋。盒中赫然是一截斷指,指上戴著一枚熟悉的翡翠戒指——楚臨風的戒指。慕容穎倒吸一口冷氣,而冷凝秋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盒底還有一張字條。冷凝秋顫抖著手展開,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三日後子時,孤雲峰頂,以《子虛真經》換人。——花無心"
    "這個瘋子!"冷凝秋猛地將字條捏碎,眼中迸發出駭人的殺意,"他竟敢……竟敢……"
    慕容穎也震驚不已。花無心雖然行事乖張,但從未做過如此殘忍之事。這完全不像他的作風。除非……除非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冷姐姐,此事蹊蹺,不如……"
    "滾出去。"冷凝秋冷冷道,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顫抖,"告訴花無心,三日後,我要他血債血償。"
    慕容穎知道此時多說無益,隻得起身告辭。走出院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隻見冷凝秋仍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那枚染血的戒指,背影孤絕如懸崖邊的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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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慕容穎策馬回府,心中思緒萬千。花無心究竟在謀劃什麽?為何突然對楚臨風下此毒手?更重要的是,那《子虛真經》是誰的?二十年前隨邪教教主伏誅而下落不明,如今怎會與冷凝秋有關?
    種種疑問盤旋心頭,慕容穎決定不再坐等。她調轉馬頭,朝山下疾馳而去——那裏有他最後消失的方向,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穿過幾條幽暗山間小路,慕容穎在一處林子前停下。林子裏是個茶樓,這裏是江湖人士常來常往之地,消息最為靈通。她剛踏入茶樓,便聽見角落裏幾個漢子低聲議論。
    "……聽說了嗎?江湖上最近不太平……"
    "……據說有人是在找什麽東西……"
    "……花家少主近來行蹤詭秘,莫不是……"
    慕容穎心頭一跳,正欲走近細聽,忽覺頸後一涼。一柄鋒利的短刀悄無聲息地抵上了她的咽喉。
    "慕容小姐。"一個陰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好奇心太重,可是會送命的。"
    夜色漸深,山間的溫泉氤氳著薄霧,水汽繚繞間,花無心靜坐池畔,指尖輕點水麵,試探溫度。五葉一枝花倚靠石壁,麵色蒼白,肩上的傷口仍在滲血,染紅了半邊素衣。
    “這泉水能活血化瘀,但會有些疼。”他聲音低沉,目光卻不敢與她相接。
    她微微頷首,指尖輕顫著解開衣帶,外裳滑落,隻餘一件單薄的裏衣。花無心側身而立,隻以餘光確認她的傷勢,不敢多看。他掌心運起內力,溫熱的水流裹挾著藥香,緩緩拂過她的傷處。
    “疼嗎?”他問。
    她搖頭,卻在下一瞬因藥力滲入而輕吸一口氣,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袖角。花無心動作一頓,低聲道:“忍一忍。”
    水波輕蕩,她的發絲散開,如墨般浮在水麵。他小心地替她攏起,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頸側,兩人皆是一怔。她耳尖微紅,而他喉結微動,迅速收回手,隻道:“再泡一刻,藥力才能完全化開。”
    她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悄悄落在他側臉。月光透過霧氣,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眉宇間仍是冷峻,可眼底卻多了幾分她從未見過的柔和。
    “你為何救我?”她忽然問。
    花無心沉默片刻,才道:“江湖中人,見死不救,非俠義所為。”
    她輕笑:“可你並非尋常俠客。”
    他未答,隻是伸手替她攏了攏滑落的衣襟,指尖卻在她肩頭停留了一瞬,似是不舍移開。
    水霧漸濃,兩人的呼吸也愈發清晰。她忽然伸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
    “花無心,”她低聲喚他,“若我並非五葉一枝花,隻是尋常女子,你可還會如此待我?”
    他指尖微顫,終於抬眸看她。四目相對,水汽朦朧間,似有什麽悄然改變。
    夜深人靜,白虎堂門口竄進來一個黑影,直奔堂主元洪的房間。
    清虛幫白虎堂的後院一片寂靜。
    元洪負手立於假山前,月光將他魁梧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四十出頭,濃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下巴上蓄著一撮短須,顯得不怒自威。
    "元堂主好雅興。"一個陰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元洪頭也不回:"朱堂主來遲了。"
    朱振生緩步走近,他身形瘦削,一襲朱紅長袍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他麵容白皙,眼角微挑,唇薄如刀,手中把玩著一枚銅錢,銅錢在他指間翻飛,發出細微的聲響。
    "幫中事務纏身,還望元堂主見諒。"朱振生微微一笑,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元洪轉過身來,虎目直視對方:"廢話少說。林肅三日後將視察南嶺分舵,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朱振生手中銅錢突然停住,他眯起眼睛:"元堂主打算如何行事?"
    "南嶺山路險峻,"意外"墜崖再尋常不過。"元洪聲音低沉,"我已安排心腹在山路設伏。"
    朱振生搖頭輕笑:"太粗糙。林肅武功高強,區區墜崖未必能取他性命。況且,幫中長老若起疑心……"
    "那依朱堂主之見?"元洪眉頭緊鎖。
    朱振生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瓶身碧綠,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醉仙釀",無色無味,飲下後三個時辰內力盡失,形同廢人。屆時再下手,易如反掌。"
    元洪接過瓷瓶,仔細端詳:"可靠嗎?"
    "我親自調製,已試過三次。"朱振生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無一失手。"
    元洪將瓷瓶收入懷中:"好。南嶺分舵舵主趙昆是我的人,屆時由他獻酒。你負責散布消息,就說林肅練功走火入魔,暴斃而亡。"
    朱振生點頭:"幫中我已安排妥當。隻待林肅一死,元堂主登高一呼,大事可成。"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元洪沉聲道,"我坐幫主之位,你掌刑罰堂。"
    "自然。"朱振生拱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祝元堂主馬到功成。"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夜風驟起,卷起幾片落葉,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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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南嶺分舵。
    林肅一襲青衫,腰佩長劍,麵容剛毅,雙目如電。他步履穩健,氣勢逼人。身後跟著兩名心腹護衛,左邊是韓衝,身材高大,麵容粗獷;右邊是李岩,精瘦幹練,眼神銳利。
    分舵舵主趙昆滿臉堆笑迎上前:"幫主遠道而來,屬下已備好酒菜,為幫主接風洗塵。"
    林肅微微頷首:"趙舵主有心了。"
    宴席設在分舵正廳,酒過三巡,趙昆親自捧出一個精致的酒壺:"幫主,這是屬下珍藏多年的"醉仙釀",今日特獻與幫主品嚐。"
    林肅接過酒杯,正要飲下,韓衝突然低聲道:"幫主,小心為上。"
    林肅看了韓衝一眼,笑道:"趙舵主一片心意,豈能辜負?"說罷一飲而盡。
    酒入喉中,甘冽異常。林肅讚道:"好酒!"
    趙昆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連忙又斟上一杯:"幫主喜歡就好。"
    宴席持續到深夜,林肅起身告辭時,忽覺體內真氣一滯。他眉頭微皺,暗自運功調息,卻發現內力如泥牛入海,竟提不起半分。
    "幫主臉色不佳,可是身體不適?"趙昆關切地問道,眼中卻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林肅心知有異,強自鎮定:"無妨,許是旅途勞頓。"他轉向韓衝,"我們回去吧。"
    剛走出大廳,林肅便覺雙腿發軟,眼前發黑。他扶住廊柱,低聲道:"酒中有毒!"
    話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數十支火把,將庭院照得如同白晝。元洪與朱振生從暗處走出,身後跟著大批幫眾。
    "林幫主,別來無恙啊。"元洪冷笑道。
    林肅強撐身體,目光如電掃過眾人:"元洪,朱振生,你們這是何意?"
    朱振生輕搖折扇,陰笑道:"幫主練功走火入魔,暴斃而亡。我等自當繼承遺誌,重整幫務。"
    "無恥!"韓衝怒喝一聲,拔刀護在林肅身前。
    李岩卻突然抽劍,直指林肅後心:"幫主,對不住了!"
    林肅雖內力盡失,但多年實戰經驗仍在。他身形一側,避開要害,李岩的劍隻在他肩上劃出一道血痕。
    "李岩,連你也……"林肅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李岩獰笑你:"識時務者為俊傑。元堂主答應讓我做白虎堂副堂主。"
    韓衝怒吼一聲,揮刀向李岩劈去。兩人瞬間戰作一團。
    元洪大步上前:"林肅,今日你插翅難飛!"說罷,一掌拍向林肅胸口。
    林肅勉強抬手格擋,卻被震得連退數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心中暗驚,元洪的功力竟比平日顯露的高出許多。
    "你隱藏了實力?"林肅擦去嘴角血跡。
    元洪大笑:"不錯!為的就是今日!"他虎目圓睜,雙掌如風,招招直取林肅要害。
    林肅勉力閃避,但內力全失,動作越來越遲緩。一不留神,被元洪一掌擊中胸口,頓時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幫主!"韓衝見狀,一刀逼退李岩,飛身來救。
    朱振生冷哼一聲,折扇一揮,數枚銀針激射而出。韓衝揮刀格擋,仍有兩枚銀針射入他右臂,頓時整條手臂麻木無力。
    "韓衝,帶幫主走!"突然,院牆外躍入數名黑衣人,為首者正是林肅的另一心腹周毅。
    周毅帶人殺入重圍,為韓衝和林肅打開一條生路。韓衝二話不說,背起林肅就往院外衝去。
    "攔住他們!"元洪怒吼。
    朱振生卻攔住欲追的幫眾:"不必追了。林肅已中"醉仙釀"之毒,活不過三日。傳令下去,林肅練功走火入魔,已暴斃身亡。明日召開幫眾大會,推舉新幫主。"
    元洪不甘心地望著林肅逃走的方向,最終點頭:"就依朱堂主之言。"
    夜色中,韓衝背著林肅在山路上狂奔。林肅氣息微弱,卻仍強撐著說道:"去……去青鬆觀……找……玄真道長……"
    韓衝咬牙點頭:"幫主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
    林肅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感覺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但更讓他心痛的是幫中的背叛。元洪、朱振生、李岩……這些都是他信任多年的兄弟啊!
    "為什麽..."林肅喃喃道,終於陷入昏迷。
    韓衝感覺到背上的重量一沉,心中大急,腳下步伐更快。他知道,這不僅關係到林肅的性命,更關係到整個清虛幫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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