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蓮台血詔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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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銀槍鐵矢,將江州城澆成墨色深潭。孫二娘踩著下水道青苔躍上地麵,衣擺滴落的汙水在青石板上洇開暗紅痕跡,恍若二十年前庭院裏蜿蜒的血跡。啞僧的獨眼在陰影裏忽明忽暗,他比劃著手勢,帶眾人拐進燈籠昏黃的西街。
“等等。”孫二娘忽然駐足,盯著街角當鋪簷下懸掛的銅鈴——七枚鈴鐺呈北鬥狀排列,正是赤焰軍暗樁的聯絡信號。她走上前,用刀柄輕敲第三枚鈴鐺,銅音裏混入三短一長的節奏。當鋪木門“吱呀”裂開縫隙,露出半張敷著藥的臉,左頰猙獰的刀疤從耳際劃至下頜。
“是你?”張青瞳孔驟縮,認出這人是三年前在十字坡被他們放過的血手盟斥候。刀疤男卻吐掉嘴裏的草莖,低笑道:“孫當家的還記得小的?當年您沒砍我左手,今日便還您這個情。”他掀開櫃麵,露出通往密室的階梯,牆縫裏滲出的光映著滿架兵器,刀刃上皆刻著狼首暗紋。
“赤焰軍的‘藏兵閣’?”劉猛撫摸著劍柄上的蓮花刻痕,“當年江湖傳言,赤焰軍覆滅前藏了三支精銳,難道...”
“別碰!”刀疤男揮開他的手,“三個月前,血手盟的‘嗅骨犬’突然能聞出狼首紋,但凡碰過這些兵器的人,不出三日必遭追殺。”他轉向孫二娘,從懷裏掏出用油紙包著的物件,“這是徐大人讓我轉交的。”
油紙展開,竟是半幅破舊的江州城防圖,圖中總督府後園的假山上,用朱砂畫著狼首與殘蓮交纏的標記。孫二娘指尖撫過圖角泛黃的字跡,“戊時三刻,蓮台鍾聲起”幾個字邊緣暈著水漬,像是被淚水浸泡過。
“徐大人還說,”刀疤男壓低聲音,“若見到持蓮者,務必問清‘寒梅’的下落。”
這個詞如冰錐刺入心髒。孫二娘猛地攥緊城防圖,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寒梅”是母親的閨名,也是父親書房暗格裏的機關密碼——那個暗格,正是她逃出滅門之禍的生路。
啞僧突然拽住她的衣袖,指向街道盡頭。八個抬著黑漆棺材的轎夫踏著積水而來,棺木縫隙滲出暗紅液體,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血線。劉猛握緊斧頭,卻被孫二娘按住:“是快活林的‘無常轎’,他們在釣我們上鉤。”
轎夫行至十字街口,為首者掀開棺蓋,露出裏麵渾身是血的少年——正是鐵匠鋪暗格裏的孩童之一,胸口狼首烙印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半朵用刀刻的殘蓮。少年奄奄一息地抬起手,掌心用血寫著“蓮台寺”三字。
“他們知道我們要去蓮台寺。”張青將短斧在掌心敲得“當當”響,“這明顯是陷阱。”
孫二娘卻俯身抱起少年,用袖中傷藥敷在他頸間動脈:“陷阱也要闖。沈公子說過,殘蓮逢雨開——蓮台寺的雨,該停了。”她轉頭望向刀疤男,“能否借你這身血手盟服飾?”
醜時三刻,蓮台寺山門前。
十二個血手盟黑衣人抬著棺材魚貫而入,孫二娘混在其中,壓低的鬥笠陰影裏,左眼纏著從少年衣襟撕下的布條,偽裝成血手盟“獨眼修羅”的標記。寺內燭火昏黃,十八羅漢像前跪著三排灰布衫男女,雙手反綁,後頸插著寫有“反賊”的木牌——正是赤焰軍餘部。
“盟主有令,凡赤焰餘孽,男的剜心,女的為奴。”孫二娘故意粗啞著嗓子,將棺材踢到法堂中央。上座的灰袍老僧緩緩抬頭,她瞳孔驟縮——那僧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正是當年父親帳下的副將,外號“斷指佛”的徐懷安。
“阿彌陀佛。”徐懷安雙手合十,佛珠在指間滾動的速度卻快得異乎尋常,“施主遠道而來,可帶了‘寒梅’的消息?”
這正是約定的暗號。孫二娘解下鬥笠,露出額角與父親如出一轍的朱砂痣。徐懷安渾身劇震,佛珠“啪”地繃斷,滾落在地的珠子裏竟藏著半片金箔,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血手盟盟主乃德親王,私鑄龍紋甲胄於水師營,借赤焰秘寶之名清君側。”
“哐當”聲響從梁上墜落,孫二娘本能推開身邊人,一柄鎏金刀擦著鼻尖劈入地板,刀刃上“德”字徽記在火光中猙獰如鬼。數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入,為首者穿著繡金蟒紋的披風,正是白天在鐵匠鋪的沈公子——不,此刻他腰間佩著血手盟盟主令,左眼角淚痣旁新添了一道刀疤,笑意森冷:“孫姑娘,別來無恙?”
劉猛怒吼著揮斧劈來,卻被沈公子袖中射出的金絲纏住院子。那金絲細如牛毛,卻鋒利異常,瞬間在劉猛手臂割出數道血痕。孫二娘這才驚覺,所謂“九節軟鞭”不過是幌子,沈公子真正的兵器,是藏在袖口的“龍須金絲”,正是當年赤焰軍暗樁專用的絕殺暗器。
“你騙我!”她揮刀砍向金絲,柳葉刀卻被彈得險些脫手。沈公子步步逼近,金絲在他指間翻卷如活物:“騙?你以為你父親真的信任我?他早就在我酒裏下了‘牽機散’,若非血手盟每月賜我解藥,我早成了亂葬崗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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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安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踉蹌著指向沈公子:“你...你竟用‘噬心蠱’控製貧僧!”孫二娘這才注意到他後頸有個紅腫的針眼,正滲出黑血——那是血手盟控製死士的手段,中蠱者若不聽命,蠱蟲便會啃食心髒。
“徐副將果然聰明。”沈公子抬手輕揮,金絲穿透徐懷安咽喉,“當年你替孫老將軍轉移狼首營餘部,害我被盟主剜去肋骨做刑具,這筆賬,該清了。”
孫二娘接住徐懷安倒下的身軀,觸到他藏在袈裟裏的硬物。那是個刻著蓮花的鐵盒,盒蓋縫隙滲出幽香——是母親生前最愛的沉水香。她強忍悲痛打開盒子,裏麵竟是半卷黃綾,邊緣繡著五爪金龍,赫然是皇家密旨。
“天禧三年,德親王勾結血手盟,假傳聖旨滅赤焰軍滿門...”張青湊近念出上麵的字跡,聲音突然顫抖,“這是...這是先皇遺詔!”
沈公子的臉色第一次出現裂痕:“不可能!當年我親眼看見盟主燒毀...”
“你以為他會留著自己謀反的證據?”孫二娘將密旨塞進衣襟,突然甩出三枚透骨釘,目標卻不是沈公子,而是法堂中央的觀音像。巨響過後,觀音像轟然倒塌,露出後麵暗門,門內燭火通明,竟擺著數百具穿著龍紋甲胄的兵俑,每具甲胄胸口都刻著狼首與殘蓮交織的圖案。
“這是...謀反鐵證!”劉猛驚道。沈公子臉色慘白,金絲“噗”地縮回袖中:“原來盟主才是真正的持蓮者,他早就布好了局,讓赤焰軍和血手盟互相殘殺,自己坐收漁利...”
寺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數千火把將整座山照得如同白晝。一個威嚴的聲音穿透雨幕:“血手盟盟主蓄意謀反,朕親率禦林軍圍剿,爾等速速投降!”
孫二娘渾身血液仿佛凝固——這是當今皇帝的聲音。她望向沈公子,卻見他忽然慘笑,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瓶:“原來我們都是棋子...孫姑娘,帶著密旨活下去,告訴世人,赤焰軍...”
話未說完,玉瓶已在他口中碎裂。孫二娘撲過去時,隻來得及抓住他染血的袖口,上麵用金線繡著半朵殘蓮,針腳裏藏著細小的“忍”字——原來他直到最後,都未放棄做赤焰軍的暗樁。
禦林軍衝進法堂的瞬間,孫二娘被張青拽進暗門。地道裏陰風陣陣,牆上每隔五步便嵌著狼首燈台,燈油竟是紅色。她忽然想起沈公子臨死前的眼神,想起他袖中始終藏著的殘扇,終於明白“蓮生狼首畔”的真正含義——不是秘寶,而是赤焰軍與血手盟的暗樁,如蓮花與狼首般,在黑暗裏互相依存,等待破曉的那一日。
地道盡頭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心小築裏亮著昏黃的燈。孫二娘推開木門,隻見石桌上擺著七個酒杯,其中三個斟滿了酒,另外四個空著——正是父親生前最愛的“七星宴”布局,代表著赤焰軍七大暗樁。
“你終於來了。”蒼老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拄著拐杖的老人緩步走出,腰間掛著的玉佩正是當年父親送給沈公子的那枚,“二十年了,我等這一天,等得頭發都白了。”
孫二娘握緊柳葉刀,卻見老人掀開袖口,露出與自己 identica 的狼首胎記——那是赤焰軍核心成員的血脈印記。
“孩子,”老人老淚縱橫,“我是你大伯,孫鎮山。當年我假死逃出,就是為了保住赤焰軍最後的火種...現在,該讓世人知道真相了。”
他轉身推開牆壁,露出密室裏的寶箱。箱中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疊疊密信、兵符,以及最底層的——孫二娘母親的梳妝盒,裏麵放著她周歲時的金鎖,和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是父親的筆跡,寫著“吾愛寒梅親啟”。
淚水模糊了視線。孫二娘顫抖著拆開信,卻見裏麵隻有一張薄如蟬翼的絹紙,上麵用密語寫著:“德親王私造龍紋甲胄於水師營湖底,證據藏於蓮台寺觀音像內。吾妻勿念,待吾平反之日,定當以十裏荷花,換你一世安穩。”
雷聲轟鳴,仿佛二十年前的血雨再次落下。孫二娘將密旨與絹紙疊在一起,塞進貼身衣袋。她望向地道外漸漸泛白的天空,握緊了手中的殘扇——沈公子用生命換來的真相,父親用死亡守護的清白,今日,終於要在這江州城的暴雨中,洗去所有汙名。
“大伯,”她轉身時,眼神已如刀鋒般銳利,“禦林軍既然來了,就讓他們看看,赤焰軍的骨,是永遠折不斷的。”
張青點燃隨身攜帶的硫磺粉,火光映著他剛毅的臉:“當家的,我早就備好了‘霹靂雷’,隻要引爆水師營的火藥庫,那些龍紋甲胄就全成廢鐵。”
劉猛擦去斧頭刃上的血:“算我一個!當年我爹就是被血手盟害得家破人亡,今天不砍了德親王的狗頭,誓不為人!”
孫鎮山從寶箱裏取出三把鑰匙,分別刻著狼首、殘蓮、水師營的標記:“這是打開湖底密室的鑰匙。記住,必須三把同時插入,才能啟動自毀裝置。德親王以為自己布下天羅地網,卻不知,他腳下的土地,早就埋滿了我們的複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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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初刻,水師營後湖。
雨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孫二娘踩著殘荷走向湖心小築,手中三把鑰匙在晨風中發出清響。湖底隱約傳來金屬碰撞聲,那是德親王的私軍在搬運甲胄。她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石壁凹槽——
刹那間,湖麵突然沸騰,無數氣泡翻湧而上,仿佛湖底有一頭巨獸即將蘇醒。張青抱著火藥桶從蘆葦叢中躍出,劉猛則引開巡邏的衛兵,大喊聲驚起一群水鳥。
“快走!”孫二娘拽著孫鎮山躲進蘆葦蕩。下一刻,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震得湖水掀起巨浪,湖底傳來甲胄碎裂的巨響,濃煙中隱約可見德親王氣急敗壞的怒吼:“孫二娘!我要你碎屍萬段!”
禦林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孫二娘望著燃燒的湖麵,想起沈公子最後那抹笑容,想起徐懷安圓寂前握緊她的手,想起父親信中未竟的承諾。她摸了摸胸前的金鎖,轉頭對眾人道:“走吧,去見皇上。這一次,赤焰軍的冤屈,終於能洗清了。”
朝陽刺破雲層,灑在江州城牆上。孫二娘一行人披著晨曦走向皇宮,身後是濃煙滾滾的蓮台寺,和漸漸平息的後湖。她知道,這隻是開始——血手盟的餘孽還在,朝廷中的奸臣未除,但至少,他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向著光明,向著父親用生命守護的正義,堅定地走去。
本章完,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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