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你倆罰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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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作被驚動,他翻了個身,麵朝裏側,發出一聲帶著濃重睡意的鼻音,然後把薄被拉高,蓋過了頭頂,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眼不見,心不煩。
先躲清靜再說。
天剛擦亮沒多久,東方天際隻染了層淡金,露水滴在蓮花樓前的青石板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方多病一手還揉著發沉的額角,宿醉的鈍痛沒完全散,腳步虛浮地推了推蓮花樓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昨夜裏被李相夷和笛飛聲撂在四顧門,他氣了半宿,今早揣著“抓現行算賬”的心思來,沒成想剛推門,視線就被門口那兩道身影盯住了。
李相夷站在左側,青衫下擺還沾著點晨露,袖口隨意挽著,露出的手腕上隱約能看見幾道淺淡的劍痕。
他沒束發,長發用根木簪鬆鬆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
可那雙平日裏總帶著幾分疏懶的眼,此刻卻沉得像淬了冰,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透著股隱忍的滯澀。
右側的笛飛聲更甚。
玄衣料子挺括,昨夜大概是沒歇,衣擺上還沾著點塵土,卻絲毫不顯狼狽。
他背著手站著,肩背挺得筆直,像柄蓄勢待發的長刀,指節分明的手上還留著未擦淨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痕跡。
他連眼都沒怎麽抬,隻垂著眼瞼看腳下的石板縫,可周身散出的寒氣,卻讓周遭的露水都似要結了冰。
兩人一左一右杵在門口,間距不過三尺,卻連半分氣息都沒交融,空氣裏的僵冷勁兒,連路過的晨風都繞著走,活脫脫兩尊剛從墳裏爬出來的煞氣石獅子。
方多病先是愣了愣,眼睛眨了兩下,隨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方才還在隱隱作痛的額角,竟像是被這荒唐景象衝散了大半。
他索性鬆開揉頭的手,叉著腰晃到兩人中間,下巴微抬,語氣裏滿是欠揍的調侃:“喲!這不是阿飛和李門主嗎?怎麽著,今日改行給李蓮花當門神了?瞧瞧這站位——左青龍右白虎都沒你們規整,是特意練過?”
他話剛落音,兩道冰冷的目光“唰”地一下就紮了過來,帶著能戳穿人皮肉的力道。
李相夷的眼神最複雜,有被戳中心思的惱羞,還有幾分“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的警告,青衫下的手都悄悄攥緊了;
笛飛聲的則簡單直白得多,黑沉沉的眼掃過來時,方多病甚至覺得後頸涼颼颼的,那眼神明擺著是“再吵,就把你剁了喂狗”的漠然。
“嘶——”
方多病下意識地脖子一縮,後背莫名發緊,腳步往後退了半步,心裏直罵娘:這倆家夥是吃錯藥了?
還是大清早搶著喝了火藥桶?至於嗎!不就是調侃了兩句,至於用眼神殺人?
他撇了撇嘴,心裏慪得慌,卻也不敢再撩撥這兩個煞神,索性轉過身。
顛顛地往蓮花樓的木質台階上跑,嘴裏還嘟囔著:“懶得理你們倆瘋子……李蓮花?醒醒沒?本少爺特意從四顧門繞過來,給你做早膳了!”
在他看來,李蓮花指定早就醒了——不然門外這兩尊“神”能杵在這兒不動?
怕不是昨夜裏鬧了什麽別扭,今早等著李蓮花出來評理呢。
可等他推開蓮花樓的內門,才發現屋裏的光景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屋內沒開窗,光線昏沉沉的,隻借著門縫透進來的一點晨光,勉強能看清陳設。
角落裏的舊木桌還擺著昨夜裏喝空的藥碗,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香,混著舊木料的味道,倒也不難聞。
而那張靠著牆的木床榻上,薄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小截烏黑的發絲,順著枕沿垂下來,榻上的人睡得紋絲不動,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嘿,還真能睡。”
方多病挑了挑眉,聲音放輕了些,腳步也慢了下來——他雖嘴欠,卻也知道李蓮花身子不算好,平日裏總愛犯困。
他朝身後跟著的封磬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他自便。
自己則熟門熟路地走到屋角的灶台邊,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手腕上還能看見昨日練劍時蹭到的紅痕。
封磬沉默地應了聲,找了個靠窗的角落站定,目光謹慎地掃過床榻上熟睡的人,又飛快地瞥了眼門外那兩道依舊僵著的身影。
他跟著主上也有些時日了,自然知道這幾位的淵源不淺,李門主和阿飛公子對主上的態度。
向來是又別扭又在意,這種時候,他還是少說話、多做事為妙,於是幹脆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放輕了。
寂靜的清晨裏,很快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方多病從灶台旁的竹筐裏摸出麵粉,倒在案板上,又舀了點溫水,手指攪著麵粉揉成團。
他揉麵的力道不小,大概是還記著昨夜被丟下的氣,麵團在案板上被摔得“啪啪”響,每一下都透著股子泄憤的勁兒。
不多時,灶膛裏生起了火,橘紅色的火苗舔著鍋底,炊煙緩緩從煙囪裏飄出去,帶著股子麥香和柴火的暖意,稍稍驅散了方才門口那劍拔弩張的寒氣。
方多病一邊揉著麵團,一邊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沒腳步聲,沒說話聲,那兩人居然還站著!
他心裏的火氣又冒了點上來,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直到麵團被揉得光滑勁道,才直起腰。
扯著嗓子朝門外喊:“喂!外麵那倆門神!還打算罰站到日頭曬屁股?”
“都給本少爺進來幹活!李相夷,你進來生火,灶裏的火快滅了!”
“阿飛,你力氣大,過來剁餡,本少爺要包肉餡包子!”
門外,李相夷和笛飛聲幾乎是同時抬眼,視線在空中撞了一下,又飛快地移開。
一個眼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鬆動,一個則微微蹙了蹙眉,顯然都覺得這僵持的局麵再持續下去,實在有些難堪。
方多病這話,恰好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一個不算體麵、卻足夠自然的台階。
沒怎麽猶豫,兩人一前一後地悶聲進了屋。
跨過門檻時,他們的餘光都不約而同地、飛快地掃向那張床榻。
薄被依舊裹得緊緊的,連個褶皺都沒怎麽變,榻上的人還是睡得安穩,仿佛屋外的僵持、屋內的動靜,都與他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