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井上方的青銅轆轤纏滿臍帶，每截發黑的臍帶末端都墜著塊刻生辰八字的紫河車。我攥著焦尾琴碎片走近時，井欄突然滲出暗紅色血珠，那些血水順著青苔的紋路蜿蜒，在斑駁的井壁上拚出三十年前母親臨盆時的《飼陰圖》。
    "秋兒......"
    井底傳來的呼喚帶著水甕震蕩的回響，混著初代林氏女分娩時的慘叫。腕間白蓮烙印突然灼燙，新生的青銅脈絡在皮下扭曲成《逆屍解》咒文，指引著血珠繪製的圖案漸漸清晰——畫中產婆手持的青銅產鉗，正是往生客棧裏見到的那柄。
    我扯下繈褓布纏住玉化右臂，布帛觸到井欄的刹那，整口咒井突然劇烈震顫。轆轤軸心爆出嬰兒啼哭般的摩擦聲，纏繞的臍帶如活蛇般遊動，將井繩絞成具蜷縮的胎兒形狀。血水繪製的《飼陰圖》開始蠕動，畫中產婆的眼窩突然探出兩條白胖屍蟲，啃食著井壁青苔向我爬來。
    焦尾琴碎片在掌心發燙。我彈飛半枚琴軫擊碎屍蟲，蟲屍爆開的膿液濺在井欄上，竟腐蝕出密密麻麻的《換命契》小字。井底升騰的腐臭中突然混入茉莉頭油香，轆轤上的臍帶齊齊繃直，將青銅井架勒出刺耳的呻吟。
    "林公子，下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蘇婉柔的聲音從井底傳來，每個字都帶著血泡破裂的黏膩。我右臂的青銅脈絡突然暴長，玉化五指不受控製地抓住井繩。繈褓布上的白蓮根須瘋狂生長，卻敵不過井中湧出的吸力——整條右臂的皮膚正片片剝落，露出下麵爬滿咒文的玉化骨殖。
    下墜時耳邊炸響三百聲銅磬。井壁滲出的人油裹住身體，在墜落過程中凝結成胎膜狀的膠質。當雙腳踏到井底時，積水沒至腰際，水麵上漂浮的胎盤碎片正拚合成母親難產時的麵容。
    "這口井喝過林家九代產婦的血。"母親的臉突然開口，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牙床上刻的《鎮陰咒》。她眼窩裏湧出裹著胎發的血蛭，蛭群在水麵遊弋成八卦陣圖，陣眼位置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
    右臂玉骨突然發出裂帛聲。白蓮烙印在骨髓裏生根，清光所照之處，血水顯露出井底的真相——數以千計的青銅麵具嵌在井壁，每張麵具都長著林氏女的臉，七竅中不斷湧出混著胎毛的屍蠟。
    "接住孩子！"
    產婆的尖嘯震得井水沸騰。我猛然轉身，看到蘇婉柔正浮在血水中分娩。她隆起的腹部裂開十字血口，數十隻青銅小手從子宮裏伸出，每隻掌心都刻著與井壁麵具相同的《飼陰咒》。
    焦尾琴碎片突然自行顫動。我揮臂斬向那些青銅小手，玉化骨殖與咒文相撞迸出火星。蘇婉柔突然睜眼，黑洞洞的眼眶裏伸出兩條臍帶，末端卷著往生客棧見過的青銅產鉗。
    "你本就是這口井養大的！"她腹部完全裂開，湧出的不是嬰孩，而是塊刻滿咒文的青銅胎盤。我的右臂突然被產鉗夾住，玉化骨殖在鉗口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白蓮根須順著鉗柄瘋長，卻在觸到蘇婉柔手腕時迅速枯萎。
    井水突然變得粘稠如羊水。母親的殘影從背後貼上來，腐爛的雙手握住我新生的左臂，指甲深深掐入白蓮烙印。"當年就該把你塞回咒井..."她撕開自己的腹腔，露出裏麵三百個蜷縮的青銅胎兒，每個胎兒額間都點著守宮砂。
    腕間白蓮突然凋謝。花瓣墜入血水，化作七盞漂流的引魂燈。我趁機掙脫產鉗，玉化右臂插入井壁的瞬間，那些青銅麵具突然齊聲哀嚎。麵具下的真實麵孔漸次浮現——全是曆代難產的林氏女，她們的眼球被換成刻著《寄胎契》的玉蟬。
    "血親咒井，本就是林氏女的往生池。"陳瘸子的聲音混在麵具的哭嚎中。我摳住某張麵具邊緣，發現其背後連著截臍帶，臍帶另一端竟通向我的丹田。白蓮根須突然暴起，順著臍帶鑽入井壁，在錯綜複雜的血脈網絡中，看到了整個林氏宗族的《飼陰譜係圖》。
    井水開始逆流。蘇婉柔的屍身被漩渦撕碎，每塊碎肉都化作隻銜著《冥婚契》的血燕。我抓住某隻血燕的尾羽，發現契約上按著母親與蘇婉柔重疊的血手印，締約日期正是我出生那天的子時三刻。
    右臂玉骨突然炸裂。飛濺的青銅碎片在水流中重組，竟形成柄刻著初代林氏女麵容的產鉗。當我握住產鉗的刹那，井底浮現出巨大的青銅棺槨，棺蓋上用胎盤血寫著"林秋之柩"。
    "開棺！"
    母親殘影突然厲喝。產鉗觸及棺蓋的瞬間，三百道守宮砂從縫隙中射出，在井水中交織成血色繈褓。棺內傳來嬰兒啼哭，我看到的卻是具渾身爬滿青銅鱗片的成年男屍——那具屍體長著我的臉，心口插著半截焦尾琴碎片。
    白蓮根須突然刺入男屍七竅。當根須觸及天靈蓋時，整個咒井劇烈震動。井壁麵具接連脫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換命碑》，每塊碑文都記載著林氏女用胎兒續命的邪術。我的玉化右臂開始融化，青銅液體滲入碑文裂縫，激活了初代林氏女留下的《贖罪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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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練屍解，以骨為舟！"
    陳瘸子的殘魂突然顯現，煙袋鍋敲在青銅棺槨上。碑文裂縫中湧出渾濁的初乳，乳水中浮起無數青銅儺麵。我撕下繈褓布裹住融化的右臂，布帛浸透乳水的刹那，井底突然現出條由胎盤鋪就的暗道。
    暗道盡頭是座青銅祭壇。壇上供著九十九盞人燭，燭芯全是裹著《寄胎契》的臍帶。中央的青銅甕中泡著具女屍，她雙手交疊護著隆起的腹部——那正是失蹤二十年的母親屍身！
    當我觸到青銅甕的瞬間，母親突然睜眼。她腐爛的腹腔內傳出嬰啼，半具青銅胎兒從子宮爬出，額間的守宮砂正與我的白蓮烙印共鳴。胎兒掌心托著塊玉蟬，蟬翼上刻著往生客棧的構造圖。
    "這才是真正的血親咒井。"胎兒口吐陳瘸子的聲音。祭壇突然翻轉，露出背麵用胎糞繪製的《林氏族譜》，我的名字連著三百道紅線，每根紅線都係著個泡在屍油中的青銅儺麵。
    右臂徹底融化成青銅液體。白蓮烙印浮現在液體表麵，清光映出祭壇下的屍骨坑——坑中堆積的嬰骸全都長著玉化骨殖，每具骸骨的心口都刻著"林秋替身"的咒文。
    母親屍身突然爆裂。飛濺的骨片中，那具青銅胎兒躍入我的眉心。劇痛中，咒井開始坍塌，無數青銅麵具湧入七竅。當最後一絲天光被黑暗吞噬時，我聽見三百個自己在不同時空齊聲念誦《逆屍解》：
    "以血飼井，往生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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