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永夜之行,死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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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的那團“火”,熄滅了。
    他的欲望,他的情感,他作為“人”的一切,都被那無形的低語,磨平了。
    這種事,接二連三地發生。軍中的氣氛,從一開始的狂熱,漸漸變得壓抑,沉悶。一種比麵對千軍萬馬還要可怕的恐懼,在士兵們心中蔓延。
    你可以砍倒一個敵人,卻無法對抗“虛無”本身。
    雲飛揚急得滿頭大汗。他和他手下的機關師們,夜以繼日地研究。他們嚐試了各種方法。他們製作了能讓人精神亢奮的“熱血丹”,結果一名士兵服下後,狂笑著衝出營地,在雪地裏打了一套拳,然後一頭栽倒,睡了三天三夜,醒來後,眼神比之前更空洞了。
    他們又設計了一種銘刻著無數陽剛符文的“抗熵符”,可那符篆一離開溫暖的營帳,上麵的符文就迅速黯淡,最後變成一張廢紙。
    “不行啊,陛下!”雲飛揚衝進了吳閔的龍輦,一臉挫敗,“這鬼地方的法則,本身就是‘死’的!任何代表‘生’、代表‘動’的力量,在這裏都會被迅速同化、消磨!我們的所有手段,都治標不治本!”
    吳閔正閉目養神,聽到他的話,緩緩睜開眼。
    “朕知道。”
    他走下龍輦,第一次,親自走進了那死氣沉沉的軍營。
    他沒有釋放任何驚人的氣勢,也沒有動用那毀天滅地的“大日巡天”之力。他就那樣,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常服,一步一步,走過一排排營帳。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那些原本眼神空洞,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士兵,都仿佛被什麽東西驚醒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他。
    他們看到吳閔,就像在永恒的黑夜中,看到了第一縷黎明的光。
    那光不刺眼,卻無比溫暖。
    吳閔走到那名最早“熄火”的老兵麵前,那老兵正呆呆地坐著,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反應。
    吳閔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股無形的,蘊含著“生命”、“秩序”、“希望”等概念的暖流,從吳閔的掌心,注入了老兵的體內。這股力量,源自他體內的“世界之心”,是整個世界生命力的凝聚。
    老兵的身體,猛地一顫。他那空洞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光彩。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吳閔,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陛下……”他哽咽著,說出了兩個字,“冷……好冷……”
    他終於,重新感受到了“冷”。
    吳閔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向前走。他走遍了整個軍營,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個巨大的人形“信標”,將那些在虛無中迷失的靈魂,重新拉回了現實。
    士兵們的眼神,一個接一個地,重新變得鮮活起來。他們看著吳閔的背影,眼神中的崇拜,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們的神,不僅能創造生命,更能……戰勝死亡。
    雲飛揚跟在後麵,看得目瞪口呆。他終於明白,自己和陛下的差距在哪裏。他想的是用“術”去對抗法則,而陛下本身,就是行走的“法”,行走的“道”。
    “傳令下去。”吳閔的聲音,在營地中響起,“所有將士,每日清晨,麵向朕的龍輦,誦讀《大周軍魂賦》三遍。”
    那《大周軍魂賦》,是開國時所作,內容無非是忠君愛國,保家衛土之類的言語。但在這一刻,它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吳閔要用自己的“存在”,錨定所有人的精神。隻要他們還信奉著他,他們的“火”,就不會熄滅。
    這是一種精神層麵的,信仰層麵的對抗。
    解決了軍心的問題,大軍繼續向北。
    又行了七日,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冰原,呈現在他們麵前。那冰,不是水的顏色,而是一種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純粹的黑。
    而在冰原的正中心,天空,破了一個巨大的洞。
    那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由無數慘白色和幽藍色光帶組成的巨大漩渦。它看起來像是極光,卻散發不出絲毫的光亮,反而像一個黑洞,貪婪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散發出一種讓靈魂都為之凍結的絕對嚴寒。
    在漩渦的正下方,一座宏偉到無法形容的堡壘,矗立在黑色冰原之上。
    那堡壘,完全由那種黑色的堅冰構成,造型扭曲而詭異,充滿了非人的,褻瀆神靈的幾何學美感。
    吳閔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一直窺探著他的,冰冷的意誌,就來自那座堡壘的深處。
    那裏,就是“永夜之寒”的老巢。也是那個星空彼岸的未知存在,在這個世界,打下的第一顆釘子。
    大軍在黑色冰原的邊緣停下。所有士兵,都感受到了來自前方那座冰封堡壘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吳閔站在大軍的最前方,遙望著那座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魔城,神色平靜。
    “紮營。”
    他下達了簡單的命令。
    戰爭,即將開始。這一次,不再是為了淨化一片土地,而是為了扞衛整個世界的“溫度”與“意義”。
    大軍在黑色冰原的邊緣紮下了營盤,這本身就是一項挑戰。普通的鋼鐵營釘,一敲下去,接觸到那黑冰的瞬間,就會變得脆弱如朽木,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仿佛“堅固”這個概念,在這裏被消解了。
    最後還是雲飛揚和他手下的機關師們想出了辦法。他們沒有用蠻力,而是用一種特製的,以陽屬性晶石為核心的“地暖樁”,緩緩地將一小片區域的黑冰“說服”,讓其暫時恢複水的活性,再打入塗抹了獸油的木樁。整個過程繁瑣得令人發指,效率低下,但總算讓一座座營帳,在這片拒絕生命的大地上,勉強立住了腳跟。
    營地裏,一片死寂。不同於之前那種被動侵蝕的沉悶,現在的死寂,是因為恐懼。所有士兵都能看到遠處那座聳立在天地間的褻瀆堡壘,以及它上方那個如同宇宙傷口般的巨大漩渦。那是一種直觀的,能讓心髒都停止跳動的宏偉與邪異。
    “陛下,這玩意兒……它不講道理啊。”雲飛揚愁眉苦臉地站在吳閔身邊,手裏拿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羅盤,羅盤的指針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瘋狂打轉。“我管它叫‘形而上熵值共振探測儀’,理論上,任何能量逸散和法則波動都逃不過它的探查。可現在您瞧瞧,它快轉出火星子了,意思是說,前麵那玩意兒,它每時每刻都在‘死’,而且死的速度快得沒邊了,它本身就是‘死亡’這個概念的具現化。這……這怎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