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意晚再回神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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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輕輕笑了一聲,“女人的溫柔分很多種,她是那種家庭條件很好,從小衣食無憂,被保護的很好,不知人間疾苦的溫柔。你是那種獨自在黑暗中苦苦掙紮,終於喘上一口氣了,坐看雲卷雲舒,波瀾不驚的溫柔。”
“哪裏是溫柔,分明是無奈。”陳意晚苦笑道:“誇女魔頭溫柔,比誇太監坐懷不亂還要過分。”
阿忠笑出聲,很快又收斂了。
陳意晚與他一樣,此刻的溫存與輕鬆,都建立在一條鮮活的生命之上。
“我能知道,你到底是誰嗎?”
終於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刻。陳意晚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隱隱地期待,他聽不懂,隻是再次說,我隻是一個小書生。
可惜,他懂了。他說,“我是雲晏,雲淩的大哥。”
陳意晚不敢抬頭看他,隻盯著他胸前氤氳著的那片血跡。“所以,你也要殺我。”
“我不殺你,但是,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救你了。”阿忠的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我也有一定要再見的人。”
陳意晚知道,另外的一個世界,有一個年輕的姑娘在苦苦地等著他,他一定要回去。
回不去的,隻有她一個。
陳意晚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你會得償所願的,不是說,雲家要殺的人,沒人保的下。”
“等我救了染花巷的人,就去雲家。”陳意晚站起身,往還魂崖走去。
阿忠慢慢道:“我在麵館等你。”
陳意晚沒答,縱身跳下了崖底。
……
染花巷的一角有一家麵館,麵館的一角有一方木桌。
木桌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菜,一位少女卓然而坐,大快朵頤。
她的打扮與她的吃相反差太大,引得不少人,連連回頭看。
少女白衣勝雪,錦靴淡雅,氣質卓然,微風拂過,衣袂飄飄,如此出塵氣質的她,正握著一隻碩大的豬肘子,啃得滿嘴流油。
這位豪放不羈的少女,便是幾天前差點沒命的陳意晚。
阿忠坐在她對麵,身上幾乎要被一束束好奇的目光紮出洞來。
“啊,我好久沒這麽過癮得吃過飯了。”陳意晚拿袖子抹了抹嘴。
阿忠的目光在那片立刻被暈了一片油漬的衣袖上逡巡了一陣,便立刻挪開,幾不可察地深呼吸。
今天晚上神木林有頭牌拍賣初夜的典禮,據說會非常熱鬧,陳意晚便是要去湊這個熱鬧。
染花巷依舊熱鬧非凡,仿佛幾天前的那個夜晚,隻是她的一場噩夢。
神木林死了主人,依舊彩燈高掛,燈紅酒綠,未見半分頹感。
陳意晚從染花巷那頭的麵館,溜溜達達走到這頭的神木林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抬頭看著那座青樓,有些激動。
熟門熟路地順著角門溜進廚房,丁十三如平常一般在準備飯菜,隻是看著憔悴了一些。
陳意晚醒了醒嗓子,丁十三切菜的動作便滯住了。
他一點點地抬起頭,一點點地回過身,眼眶一點點變紅。
“小美?”丁十三不可置信地看著陳意晚,“你怎麽回來了?”
陳意晚嗓子發幹,“聽說今天晚上神木林有頭牌出台,我來湊個熱鬧。”
丁十三顯然並不在乎她的答案,眼睛在陳意晚身上全方麵的掃描了一遍,隨後明顯鬆了口氣。“真好,你的傷都好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
陳意晚:“我死不了,你們都死不了的。”
丁十三轉過身,裝作漫不經心地擦了擦眼角,在鍋底加了把柴,在霹靂吧啦地烈焰聲中,壓著聲音道:“染花巷的人都命短,我們不怕死,人活這輩子,隻求一個好死。”
陳意晚驀得想到了夏夜那彎橫刀立馬的身影。
該死的是她,他卻代了。
不,他們都不該死,沒有人生來就該死。
丁十三許是半天沒聽到陳意晚的動靜,以為她離開了,慌張地回頭瞧,見她依舊站在自己身後,目光沉靜,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站起身,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從懷裏掏出一塊紅布,小心地打開。
是一枚蝴蝶銀簪。
古樸簡單,流蘇打得很粗糙。
陳意晚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丁十三臉紅彤彤的。“喜歡嗎?”
陳意晚把簪子插在自己梳得發髻上,她已經可以很熟練地給自己梳一個整齊的發髻了。
丁十三低著頭,“喜歡就好。”
很快,他又抬起頭,“你快走吧。”
陳意晚卻往廚房深處走。“今天晚上不是有熱鬧可以看嗎?聽說頭牌很漂亮。”
說完不等丁十三回答,又問:“做了什麽好吃的。我餓死了。”
其實陳意晚並不餓,知道她要來打架,阿忠把她喂得飽飽的,這一路上又填了各種小吃。隻是,人要上路之前,難免貪心,況且,她自從來到這世間,還沒吃過什麽好東西。
丁十三一聲不吭地給她煎了四個雞蛋,蛋是用芝麻油煎的,撒了白糖,又香又甜。
這期間也有一兩個龜公及廚娘來到廚房,均是微微一訝,便禮貌地離開了,似是知道,她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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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了煎蛋,丁十三又端出一碟炸得酥脆的兔肉,給她消遣。
陳意晚吃得滿嘴流油,邊舔手指邊叮囑他。“以後別再去偷老和尚的兔子啦,給自己多攢點功德,長命百歲。”
丁十三紅了眼,鐵鏟子在鍋裏狠狠地搗。
眼看他紅了眼睛,陳意晚壓了壓心底的疼,撒嬌道:“丁十三,你這樣我會心疼的。你笑一笑,好不好?”
丁十三的眼淚終於流下來。陳意晚幫他擦幹眼淚,又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這個秘密,隻有你知道喲。”
……
夜深了的時候,花魁終於現身了。
陳意晚躲在人群裏,踮起腳尖,使勁瞧。
一聲清亮鑼響,有美人登場。
陳意晚身前所有人的脖子,忽然全都長了一截,正沮喪著,她忽覺身體一輕,低頭一看,竟是丁十三將自己給抱了起來。
她身邊擠滿了人,神木林的人皆對其視而不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來送死的。
小書生曾告訴過她,女魔頭之所以很難被察覺,便是她具有極好的隱藏麵容的能力,一項被動的能力。隻有跟她同一血脈的人,才能記住她的臉。
染花巷的人可以,還有,從還魂崖上爬上來的人可以。
“他們早就猜到是你,卻沒有人,真真正正地出賣過你。”小書生感慨道。
陳意晚不願意稱他雲晏。她不願意承認,他是雲家的人。
此刻,陳意晚擠在人群中看熱鬧,卻隻覺身遭一片死寂。
整座神木林燈火通明,每個人的眼中都是神采灼灼,仿佛這些燈火都被掰碎了,均勻地撒在了他們的眼中。
這些眼中,有對生的渴望,也有對死的從容。
陳意晚的心,再次難以控製地疼了起來。
很快,陳意晚的注意力便被出場的美人吸引住了。
染花巷民風彪悍,神木林行事開放。
卻不曾想如此彪悍,如此開放。
那花魁娘子全身隻著一片白紗,幾乎不著寸縷。
她旋轉著,舞蹈著入場。麵上是一層金燦燦的薄紗。
身上露出一大片一大片雪白的背和幾乎全部袒露出來的豐滿的胸部。
手中拎一盞燈,燭火搖曳著似有似無的香氣。
花魁娘子腳步輕快,似是飄進來的。
“這是接引娘子。”丁十三輕聲說。
竟不是花魁娘子。
陳意晚的目光此刻才從她的胸背上,挪到了接引娘子的臉上。不由得又是一愣。
竟然是夜叉姬。
她旋轉著,麵上笑著,眼底卻溢出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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