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笛聲清越如鶴唳，震得霧靄翻湧退散。羽青踏著鬆枝掠來，手中也拿著一支玉笛。幾個呼吸間便將羽嘉的笛聲攪得支離破碎。
    雲憑緊隨其後，兩柄大刀專掃人下盤，將羽家的侍衛打得人仰馬翻。
    “主人，接著！”羽青一眼便瞧見如期左肩的傷，趕緊從懷裏掏出個瓷瓶，拋向他。如期咬開塞子，吞下解藥，喉間腥甜稍退，抬眼卻見危險再次降臨。
    五架弩機同時對準運糧車，火箭已搭在了弦上。
    羽青的玉笛突然炸響，宮商角徵羽，五音齊鳴。崖頂的巨石轟然崩塌，混著碎石將弩機埋了個徹底。
    餘下的碎石繼續滾落，羽嘉尖叫著抱頭蹲下，卻被雲銳的骨鞭卷住腰肢，從亂石中抽了出來。
    “謝……”她剛說了一個字，便被雲銳封了周身大穴。
    火光漸熄，十八輛運糧車隻剩七輛完好。如期柱劍立在灰燼裏，看羽青將已被砸得麵目全非的羽靈扔上馬背。
    霧散後的月光格外亮，照見羽青玉笛上活靈活現的鳳鳥圖案。
    他早就猜到羽嘉會埋伏暗殺，也猜到羽靈會殊死一搏，所以提前安排好了羽青和雲憑來接應。
    一切都在掌握中，除了自己險些丟掉左臂。
    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作為一家之主，丈夫，父親的覺悟。萬幸，糯糯沒有受傷，他再一次在心中慶幸。
    “主人，是修整後明日再起行，還是……”雲憑邊擦著刀上的血跡邊問如期。
    如期一眼便看出那是羽青家祖傳的刀。
    山風卷著焦糊味掠過耳際，如期望向身後陳意晚所在的西南方，那裏騰起簇新的炊煙——她今晚應該是在原地安頓下了。
    先吩咐雲銳去給陳意晚報個平安，“不要提我受傷的事情。”
    又把羽青叫到身邊，少年經此一役，似乎成長了很多，如期看了他許久，方才開口道：“羽家以後就靠你了。”
    羽青吃驚地瞪大眼睛，“什麽？”
    如期便說得更加直白了一些。“以後，你就是羽家家主了？”
    “你說什麽？”眾人異口同聲道，正是大吃一驚的羽青，暗自欣喜的雲憑以及滿臉血汙一直躲在俘虜群中的雲亭。
    如期沒有再重複，兀自向運糧車的隊尾走去，羽青和雲憑趕緊跟上。
    球哥抬手劈暈雲亭後，也跟了上去，隻看一眼，便愣住了：月光下，一支嶄新的運糧隊在緩緩的前行著。
    羽青道：“我已經把淺羽糧庫裏的所有糧都運出來了，足以補上今夜的損耗。”
    如期左臂的傷已經止住了血，暫時卻還是動彈不得，他搖了搖頭，“你帶三十輛車回去，以後你就是羽家家主了，要為自己的子民負責。”
    羽青還是有點懵。
    “如果你不知道作為家主要承擔什麽，就去問雲憑。”如期說著便原地坐下，開始調息療傷。
    第一縷晨光照亮鷹嘴崖底時，雲銳已經折返回來了，拿著雲婆給準備的一小包袱藥粉藥丸。
    “姑姑說，賑濟災民時一定要記得，男的單日來領糧，女的雙日來領糧，每人每次領兩天的份額。”雲銳邊給如期敷藥，邊一句一句重複陳意晚的話。
    如期閉著眼，應了。
    心裏卻是一聲長歎。陳意晚的用意，他怎麽會不明白，麵對饑荒災年，女人們總會首當其衝，會被逐出家門，賣掉，甚至被吃掉。
    男女分開領糧，男人出於利益考慮不會將女性往死裏迫害。
    可惜，太晚了。
    局勢動蕩，今日囚徒明朝便可能成為家主。人人都在這命運的漩渦裏，身不由己。
    ……
    子夜潮聲漫過礁石灘，陳意晚站在海邊，看著一層又一層的浪花發呆。
    他們一行人，在得知如期平安無事後，稍加休整便連夜趕路來到了蓮花台邊的海邊。
    走了一天一夜，人困馬乏，陳意晚安頓好其他人，便獨自來到了海邊。她依舊記得這海水可怕的腐蝕性，不讓其他人靠近，她自己憑借月光的力量，一腳踏進了海水裏。
    有點涼，但並不腐蝕皮膚。
    順利打了一桶海水，陳意晚舀起一瓢海水，澆在昏迷的丁家人臉上。月光順著她的皓腕流淌，在一片焦黑的蓮花台地麵上，匯成蜿蜒的銀溪。
    昏迷的眾人，青紫的唇色漸漸褪成蒼白。
    其實，如果他們隻是吃了田薯而陷入昏迷，隻需等待幾日，便可自行清醒過來。奈何丁十六被羽嘉蒙蔽，吃了羽嘉提供的摻了毒的糧食。
    夏夜對此嗤之以鼻，拿腳踢了踢躺在窩棚裏的丁十六，“你好歹也是個家主，怎麽就不長腦子！”
    陳意晚攔他，“他身上還有傷呢，你別碰他！”說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他還是個孩子呢。”
    夏夜聞言更是氣，忍不住又踢陳意晚，“治病解毒有雲婆呢，你怎麽也裝起大夫來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海水能解田薯的毒啊？”
    陳意晚被踢了個趔趄，如晝忙上前扶住她。
    其實，她哪裏知道海水能解毒，隻是借著月光映在海麵上，利用自己的吞月能力，先把毒引到自己身上，然後再給自己解毒罷了。
    許是太久沒有使用這吞月的能力，她感覺有些頭暈，好在田薯之毒已解，接下來就要靠雲婆了。
    連續兩天連夜沒有合眼，陳意晚幾乎是剛挨到枕頭便昏睡過去了，夢裏還依稀能聽到如晝跟丁十六解釋，沒想到田薯成熟地那麽快，如期是打算回到望鄉台就派如晝去告知田薯的正確吃法的。
    我又誤會他了。
    陳意晚在心底喟歎一聲，終於睡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蓮花台格外熱鬧，夏夜將一直隱居在蓮花台地下的夏家人也召集了出來。
    陳意晚發現，不少夏家的小孩子都有些異常，不管是身體還是智商，發育都有些遲緩。
    夏夜也很愁，“可能是長期生活在地下的原因吧。”
    陳意晚想了想，拿起筆寫了十六個字，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楚衛，蔣沈韓楊。
    將紙條遞給夏夜，叮囑道：“加上夏姓，下一代的孩子，從這十七個字裏選個姓，以後同姓不可通婚，兩代後，問題就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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